应敏明

红妆是指红色的嫁妆，木质为材，装饰部分采用朱金工艺。自南宋以来，浙东流行起“十里红妆”的婚俗。“十里红妆”是指官宦和富裕人家嫁女的场景，迎亲的队伍，鼓乐齐鸣，新郎骑高头大马，新娘坐流光溢彩的花轿，跟着的是抬的抬，挑的挑，绵延十里的红色嫁妆，有床、橱、椅、几、桶、酒坛、杠箱等，整个场面蔚为壮观。普通人家虽然没有“十里红妆”，嫁妆也尽力髹朱贴金，体现父母对出嫁女儿的爱怜。

“红妆小件”是相对于上述红妆大件家具而言，是红色的生活、生产用品和欣赏品，尺寸小，大不盈尺，甚至是微型，有些可放掌上把玩。这些“红妆小件”大都是女子出嫁时，放进杠箱，抬到夫家的。“红妆小件”，是后来的收藏家们为它们取的叫法，“小件”意指讨巧、好玩。

农耕社会崇尚诗书礼仪，耕读传家。读书人也好，富贵人家也罢，垒石植树筑园，建筑雕梁画栋，家具追求良材造型，嫁妆髹朱贴金……对生活中的美同样有矢志不渝的追求，有“诗和远方”，与今天相比某些方面“有过之而无不及”。

旧时女子出阁前、出阁后，“红妆小件”都是她们美好生活的点缀。闺阁和洞房中，“红妆小件”是不可或缺的生活用品和艺术摆件，今天“红妆小件”的遗存，某些方面可还原当年的情景。

“红妆小件”可分为两大类：实用器和欣赏器。主要采用木作、箍桶、朱金、泥金等工艺。这些工艺，工匠众多，传承久远，品种繁多，别出心裁。尤其是朱砂髹漆，局部贴真金，让器物显得华贵。在旧时讲究“明堂暗室”的环境中，那一抹瑰丽的朱金是动人的。

“红妆小件”实用器主要集中在生活用具和女红用具。生活用具，有朱金拗斗、熨斗、烛台、麻丝架、果盘、果桶、果盒、贴盒、红皮枕头，还有洗衣槌、茶盘、茶壶桶、梳妆盒……涉及家庭中的生活用具，可谓包罗万象。它兼顾了实用和美观，是生活中的美学。今天面对这些用具会让你产生“舍不得用”的想法，已成珍藏品。

当年甬上，刺绣是女子的必修课，甬上金银彩绣用金线和银线，浪漫而高贵。甬上的绣桌是朱红色的，同样，刺绣的“红妆小件”用具，也是美轮美奂。朱金线板，有长方形、树叶形、半月形等，中间雕刻山水人物、动物花卉，有《西厢记》《牡丹亭》中的才子佳人故事，其中蕴含着未出阁女子的思春。朱色针拔也极漂亮，大都雕刻成飞鸟状，一只红鸟放在绣桌上，张翅欲飞。甬上梅园石雕的朱金压绷狮，没有了狮子的凶悍，伏在绣绷上，憨厚可人，已然成绣女玩物。鞋式朱金小针盒，盒上常雕刻如意纹，小巧可爱，讨人喜欢……

作为欣赏品的“红妆小件”，主要体现的是闺阁文化。旧时，官宦和富裕人家的小姐都有单独的小姐房，甚至，有的人家建有独立的小姐楼，闺中女子婉约如兰。过去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女子大都“深藏阁中无人识”，她们向往外面的世界。为了排遣寂寞，打发时光，同时接受美的熏陶，闺房中，会陈设许多“朱红小件”供女子把玩、欣赏。有朱金赏盘、朱金讨奶桶、朱金麻丝架、朱金直甩桶、朱金小屏风、朱金小拗斗、朱金微型家具、朱金小洗衣槌、朱金香盒……这些器物看上去都是实用器，其实当年做的时候是赏器，古人把生活中的日用品，做成了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

我喜欢欣赏清代“朱红小件”，收藏了不少赏器，几可成系列。比如，一个小拗斗，髹朱红漆，把柄上雕刻有一朵荷花，荷花贴有真金。一件朱金麻丝架，底托上雕刻一对下围棋的男女，男的着长衫，正襟危坐，女的盘发着旗袍。一件朱金小洗衣槌，二十厘米长，圆形，柄雕佛手，施金箔。一只朱金木鱼，一只荔枝形香盒，均迷你可爱。还有各式朱色描金赏盘，画山水、花卉、动物，画才子佳人……

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红妆小件”是古代人们生活诗意的现实表达，是传递情感的重要方式。“艺术生活化，生活艺术化”是人类一以贯之的追求，这在文化精神需求愈切的今天，显得尤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