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专业建设与中国史学传承

童杰 孙凯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中国哲学社会科学迎来了新的春天,中国历史学也进入了繁荣发展的黄金期。与历史学其他学科一样,博物馆学科在构建中国特色历史学学科体系、学术体系、话语体系建设上取得了重大进展,有力推进了博物馆学研究的深入发展。

博物馆与“博物”的源流

近代西方的公共博物馆事业源于启蒙运动中的百科全书式探索精神,在创设伊始便循着近代化的脚步前进,如1793年在巴黎成立的卢浮宫博物馆,其藏品便是王室藏品“民主化”的结果。现代博物馆的概念在鸦片战争后传入中国,亦随着中国“近代化”的脚步波折向前。

在中国古代,收藏、保护和利用遗产的实践虽未直接演化成现代博物馆的概念,却蕴含着类似博物馆的元素。博物馆的核心意涵——“博物”,在我国古代早已有之。西晋张华作《博物志》时,所记内容便包罗万象,从异境奇物到人物传说。东晋郭璞注《山海经》时亦提到“山海经者文学大儒皆读,学以为奇,可以考祯祥”又“易曰,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乱也,博物之,君子其可不惑焉”。所谓“博物”,不仅是文学大儒见多识广的基本素养,更是文化精英由博物洽闻及于“君子不惑”的精神追求。

“博物”往往是史家品评人物的价值标尺。在《汉书》中,班固提及“自孔子后,缀文之士众矣,唯孟轲、孙(荀)况、董仲舒、司马迁、刘向、扬雄,此数公者,皆博物洽闻,通达古今,其言有补于世”。范晔《后汉书·班固传》中亦提及“固伤迁博物洽闻”。刘知几《史通》更是开宗明义:“史之为用,其利甚博。乃生人之急务,为国家之要道。有国有家者,其可阙之哉!”

传统史学的镜鉴职能,与文化精英“博物”的旨趣动态交汇,促进了史学内涵的扩展。唐高祖《修五代史诏》谓“史官记事,考论得失”“惩恶劝善,贻鉴将来”。《册府元龟》亦有“广记备言,国史之职也;章往考来,《春秋》之义也”。以史为鉴、以史辅政、以史教化、以史劝惩等史学经世致用功能,作为撰史的宗旨与理念,籍由“广记”“博闻”沟通“求真”“鉴失”,“博物”概念与史学贯通古今的理念相合,在史学实践中不断深化、发展。迨至近代,传统史学“博通”的内涵与西方的博物馆概念交汇,两者紧密结合在一起。“museum”一词源自拉丁语的musum,意为“学院、研究所”,后来演变为“收藏珍品的地方”。其中的Muse,意指缪斯女神,um表地点,意即缪斯女神的圣殿,在古希腊用以指学校,图书馆,艺术学校。近代,“museum”传入中国,将之翻译为“博物馆”,便是将“博物洽闻”的史学精神与“艺术本真”的西方缪斯文化有机融合。

博物馆专业建设与中国史学之传承

相较于新中国成立初期仅存的25座博物馆,今天的博物馆事业取得了长足进步。目前,全国已有50多所高校设立博物馆专业硕士培养点,宁波大学在2023年开启了第一届博物馆专业硕士的招生与培养。在新时代,史学传承与建设应彰显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不断提升中国历史学的国际影响力,加强对中华文明传统的重新理解和传承,推动包括博物馆学在内的“三大体系”建设。为更好地契合博物馆专业的发展,主要聚焦于三个角度。

首先,博物馆专业教育与文化传承融合。作为重要的人类文明承载场所,博物馆天然肩负了特殊的教化使命。2021年多部委下发的《关于推进博物馆改革发展的指导意见》中就指出:“发挥教育功能。制定博物馆教育服务标准,丰富博物馆教育课程体系,为大中小学生利用博物馆学习提供有力支撑。”从狭义的角度来看,博物馆作为教育场所,应重点关注大中小学生的教育教学,强调家国情怀和文化自信的培养,通过展示传统文化和历史成就,激发民众的爱国情感和文化自信。从广义的角度而言,以提升文化自信为教书育人的抓手,将文化自觉渗入其中,成为博物馆专业培养体系设置的内在要求。

其次,基于博物馆新技术的运用,拓宽与加深史学研究。博物馆在实践过程中融合了新兴技术的研发与应用。伴随“智慧博物馆”理念的提出,许多博物馆已在尝试借助BIM、AI、传感技术、数字孪生构建等技术,力求将历史人物与事件在游客面前生动呈现。让实物藏品的在场性之真弥补文献资料受书写者主观因素、社会环境因素及语言文字能指与所指之间的距离等影响的缺陷。跳出书籍的平面视角,使身临其境地感悟历史成为可能。清代史学理论大师章学诚认为,所谓“史意”,得“古人之遗意”则得,失“古人之遗意”则失。现代科技立足文本并超越文本,考究历史可能存在的诸个维度和侧面。每个当下的时间节点又为未来科技史的追溯提供了一种可能,是博物馆建设与史学传承的完美结合。

最后,文物的收藏与保护。博物馆的收藏要求,其内核即是“求真”,《文心雕龙》言“然史之为任,乃弥纶一代,负海内之责,而赢是非之尤。秉笔荷担,莫此之劳。迁、固通矣,而历诋后世。若任情失正,文其殆哉!”所谓“正”便是对史学求真的最高旨归。有趣的是,“史”与“物”作为时间标的的两面,往往有着相同的被加工经历。正如文物修复的“修旧如旧”原则,在不改变原状的基本前提下,采取最小干预,不加入个人臆想或随意修改诸理念,正与历史书写中“书法无隐”“直书其事”“无污青史”“不取人情”等直笔理念相类。力求客观公正,以旁观者的视角站在历史中、站在文物外,是史学传承与文物保护共同的“浪漫”。当然,正如历史书写并不回避“趋美”,求真趋美亦是当今博物馆永恒的价值依归。(本文系2023年浙江省“十四五”研究生课程思政示范课程“中国史学史研究”最终成果)

(作者分别为宁波大学博物馆专业硕士点负责人、宁波市重点文化研究基地浙东学术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宁波大学中国史一级学科硕士点研究生)

2024-06-25 1 1 宁波日报 content_159962.html 1 3 博物馆专业建设与中国史学传承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