楝子开花石首可还来?

虞燕 文/摄

“荻芽抽笋河鲀上,楝子开花石首来。”石首即黄鱼,因其头颅中有两枚洁白坚硬、豆瓣大小的耳石,故名。曾经,野生黄鱼是东海常客,旺发期,鱼群蜂拥而来,海面如铺满了金子,闪闪发光。

大黄鱼为暖温性近海集群洄游鱼类,以栖息于近海水域的中下层为主,产卵时怕强光,喜逆流。老底子每年农历四五月间的夜里,我们岛上的人是听着此起彼伏的黄鱼叫声入眠的。鱼叫声撞击着海水,搅动着海水,大海躁动起来,渔民的心也躁动起来。

20世纪60年代的春夏鱼汛,大黄鱼主渔场岱衢洋桅樯林立、帆影点点,渔民俯身将耳朵贴近木帆船的船板,根据鱼叫声,判断鱼群的大小、深浅及密集程度,从而进行捕捞。一网又一网的黄鱼随着吊杆的升起涌出海面,沉甸甸,金灿灿,渔民淌满汗水的脸上掩不住笑意。黄鱼真跟黄金似的,是富贵之鱼、吉祥之鱼,它们挤挤挨挨,争先恐后。夜里若海上起风,次日早晨,岛上的村民就可以在海边捡鱼。年年丰产,当时没有有效的保鲜设施,黄鱼捕获后,一部分只能就地处理成鲞,渔民辛苦忙累却干劲十足。

黄鱼体色金黄,肉质鲜嫩,古人赞其“琐碎金鳞软玉膏”,经济价值自然高,是闻名海内外的优质鱼种。岛上有一道经典的食补佳品“酒淘黄鱼”,做法并不难,一半黄酒一半黄鱼,加黑枣、核桃肉、冰糖等慢慢炖,鱼的鲜,酒的香,浓汁甘甜,既美味又滋补。人们坚信,一碗酒淘黄鱼,能为辛劳的身体拂去疲累,注入元气。

黄鱼的好,世人皆知,人们欢天喜地收下这大海的馈赠,捕捞,收购,加工。每逢鱼汛期,水产公司忙得昏天暗地,日夜不休。剖黄鱼的工人跟铁人似连轴转,其间不乏优秀的“刀手”,手起刀落鱼鲞成,利落、帅气。剖好的鱼通通放进旁边的巨无霸大木桶里,出桶后经漂洗、晒干等工序,就成了黄鱼鲞。此鲞保持了黄鱼的鲜美,肉质更加紧实,且久贮不坏。

晒黄鱼鲞,那是岛上的盛景,所有开阔之地被利用起来。金黄的黄鱼成鲞后,颜色泛白,像是繁华褪尽后回归到了素朴的样子。它们静止在竹编的地垫上,一爿挨着一爿,一层叠着一层,无数张地垫拼成了一个白茫茫的世界。

黄鱼鲞有个颇负盛名的称呼——“白鲞”。传说吴越争霸时,吴国驻海岛的军士常食用大黄鱼,鱼多时劈开晒干留着淡季吃。有一次,军士回都城,便带了些许献给夫差。夫差尝罢,连连称美。后来,人们将“鱼美”两字合起来,成了个“鲞”字。

白鲞怎么吃都美味,清蒸白鲞、红烧白鲞、白鲞㸆肉、白鲞煎蛋……我少时,家里常备有醉白鲞,从坛子里捞出一段蒸于饭锅,醇香入骨,是下饭的圣品。后来有一段时间,饭桌上总出现黄鱼头面糊。就是把白鲞的头剁下,加大量清水、适量调料,面粉调成糊状入锅一起煮。趁热吃,倒也鲜香,直吃得人酣畅淋漓。长大后问起这道菜,母亲说因为黄鱼头便宜,以三分钱一斤的价格从水产公司购得。其实,那个时候野生黄鱼已渐渐走向枯竭。

确乎,20世纪80年代之后,渔船即使去外海捕捞,黄鱼的捕捞量也越来越少,直至没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长期的滥捕导致黄鱼销声匿迹,不懂节制造成的恶果终于显现。不得不提那个万恶的“敲罟作业”,由闽地传入浙江,那是一种极残忍的捕鱼法。几十条船围着一起敲竹板,让石首鱼头骨中的两枚耳石产生共振,从而造成其强烈脑震荡。敲罟作业导致大黄鱼的沿岸产卵群体遭到了严重破坏,此种捕鱼法后来被明令禁止了,但造成的巨大伤害已无法弥补。

除了黄鱼,还有很多的海洋生物正日趋减少,从前的春汛、夏汛、带鱼汛、乌贼汛等均成了陈年旧梦。

千鱼万鱼都比不上黄鱼啊!这句话是渔民时常挂在嘴边的。在我国,大黄鱼主要有岱衢族、闽粤东族和硇洲族三种,以东海的岱衢族肉质最为鲜美。10余年前,宁波启动了岱衢族大黄鱼原种开发和种质资源保护工作。而后,成功地在岱衢族大黄鱼原产地岱衢洋采捕到8尾可繁殖的野生原种活体,并培育出1000余尾苗种。

延续大黄鱼资源,岛上的渔民义不容辞,他们带上传统网具,下洋搜寻岱衢族野生大黄鱼的踪迹,以期在岱衢族大黄鱼的原产海域发展海水养殖。

每年从5月1日起,东海全面进入禁渔期,而在从前,这个时节正是大黄鱼的汛期。

“咕咕咕咕……”东海边,什么时候能再听到野生大黄鱼的叫声呢?

2024-06-24 1 1 宁波日报 content_159716.html 1 3 楝子开花石首可还来?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