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劲
在宁波城展馆，看宁波城市的发展与变迁。公元821年宁波建城，围绕着三江口缓慢发展。1200多年，从沧海抽取出岸的轮廓、波涛的碰撞，泥沙俱下的种种潮流是历史的一部分；从四明山抽取出木的秀丽、山石的坚定，春风化雨草木欣欣也是时代的见证。
在此欣欣向荣中，民企是木秀于林的一支；在此滚滚浪潮中，民营企业家是弄潮儿中的一员。民企是宁波的城市名片之一，据资料显示，宁波有130万户经营主体，其中民企占到97%，它们为宁波贡献了约66%的GDP（国内生产总值）、78.7%的出口、85%的就业岗位、95%以上的上市公司和高新技术企业。民企表现出来的不凡的勇气、韧性和创造力，为经济发展提供了原动力。自“五口通商”以来，宁波一直都是中国外贸业和制造业的一个缩影，也是标杆。
宁波民营企业家跌宕起伏的奋斗历程，放入改革开放以来中国重大社会变动发展进程中，个人复杂的经历和时代澎湃的浪潮互相交响。他们中，有的白手起家努力谋生开创天地，有的通过读书改变命运成了社会精英，有的子承父业奋力打拼，有的已经把目光放到更远……一群走远路的人，和千千万万沉默而拼搏的人，是宁波经济的基石。
“对于一个社会实体，经济是其肉身，文化是其风骨。”用文学的方式书写经济社会的时代变迁，是具有挑战性的。大时代提供的素材具有丰富性，不是线性结构，而是如三江流域般展开，壮阔而立体。改革开放的浪潮滚滚而来，既蕴含生机、变化，也生成着问题、困惑。
对于文学应承担的社会责任，本书的两位作者张巧慧、潘玉毅做了刻苦的尝试。纪实文体写作与小说、诗歌相较，困难在于它不是建立在想象或夸张的基础上，而是需要深入生活，深入企业，还需要掌握改革开放以及关于经济领域的知识，称得上跨界写作。在数据化的经济指标中，如何把握人在面对资本和财富时的复杂心态，如何体现审美与艺术性，是写作的难点。两位作者着力于通过个人成长史、家族史、地方志透视大时代的变革的叙事方式，提炼出精神和美学的力量，以及群体性的温度、厚度和宽度。
书稿结项阶段，正是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颁奖之际。想起最早的两届茅奖。先是古华的《芙蓉镇》开始描述十一届三中全会路线的胜利。之后，又有两部获奖作品深入书写改革开放，其中张洁《沉重的翅膀》获茅奖还有一段插曲。作为中国新时期第一部正面反映工业改革的长篇小说，创作于1981年4月，刊登于《十月》，11月发行了单行本，引起轩然大波，未能在第一届茅奖评选中获奖。张洁经过4次修改，出版修订本，1985年获得第二届茅盾文学奖。这本书的修改和获奖，反映了改革开放之后新旧思想的碰撞。正如老作家张光年在序言中所说：“改革难。写改革也难。不但工业现代化是带着沉重的翅膀起飞的，或者说，是在努力摆脱沉重负担的斗争中起飞的；就连描写这种斗争中起飞的过程，也需要坚强的毅力，为摆脱主客观的沉重负担进行不懈的奋斗。”
后来读到《繁花》，读到《人世间》，读到最新获茅奖的《雪山大地》。长长的获奖作品名单涵盖了改革开放持续推进下的中国南方、中国北方、西部高峰、中原乡村的故事以及各个城市的文化蜕变，改革开放是一场持续的思想革命。作为一个重大事件，改革开放给予我们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和挑战，覆盖物质、思想观念等多个方面，引发的思想观念变革尤其值得思考。文学一直保持着先锋状态，我们不仅要书写中国社会发展的“光荣与梦想”，也要直面改革开放进程中的艰难和复杂。
40多年来，可以清晰地看到中国当代文学与改革开放的血肉联系。真正的文学从来不是阳春白雪，真正的写作者须穿越泥泞和风雨，从历史深处步入现实百态。
2023年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强调，要围绕推动高质量发展，突出重点，把握关键，扎实做好经济工作。随后召开的浙江省委经济工作会议上，有20位民营企业家受邀参会。浙江省委表示，将进一步释放民营经济活力，把浙江民营经济金名片擦得更亮。民营经济是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生力军，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在浙江，在宁波，民营企业展现出的韧性、活力和潜能，成为当地经济稳进向好态势的关键支撑。
本书写作很好地把握了人民性。一个个普通人，通过自身的奋斗，改变自身的命运，与时代交织在一起。“四千精神”是浙江民营经济发展的精神象征，企业和企业中的员工，是改革开放的实践者和受益者。我们都是社会的主角，也都是社会的配角。本书涵盖面广泛，除制造业外，还涉及文化、艺术、教育、现代服务业等诸多领域，农业和高新科技产业各有占比。改革驱动创新，创新驱动发展。雅戈尔从乡镇企业转型为时尚龙头企业，农民工变成新时代的工人；国家科技体制改革，推动了天生和永新等企业主体的创新力。1977年恢复高考制度、1978年恢复职称评定，是对技术的肯定和对人才的尊重，一代代学子和人才，提升了企业的核心竞争力。企业家和企业中每一位员工的创业史、拼搏史，有着燃烧的热度。进入互联网时代，有一句歌词可作为圈内名言：I used to rule the world（我曾经主宰世界），Seas would rise when I gave the word（当我一声令下，海洋应声而起）。当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来临，众多的经营主体在改革开放中积累起资金、技术和人才，使宁波有能力参与国际竞争。本书基本以时间即改革开放的不同阶段为写作顺序，是一部礼敬改革开放的作品，也是一部礼敬理想、荣光与尊严的作品。
文学应该留下什么？一个时代的作家应该给未来留下什么？这是近年来宁波作家在探索的命题。作为主题性的大容量的纪实作品，作为少有的书写宁波企业家群体的文学作品，本书两位作者做出的努力和尝试是值得肯定的。在他们焦灼而感奋、认真而审慎的写作中，呈现出细致观察和真诚求索，而不是泛泛而谈。
本书题为“走远路的人”，是因为企业发展紧跟改革开放的步伐，在各式各样的遭遇中，总有奋斗和思考的人，是他们，用实践解码了中国式现代化的价值与意义。
在这个激越的、慷慨澎湃的过程中，我们都是亲历者、目击者、行动者。
我们都是走远路的人。我们都是同行者。
（作者系浙江省文联副主席，宁波市文联主席、党组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