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荣华

笔者今年已八十有余，但真正一个人单枪匹马在夜间闯荡是很少有的，唯独在58年前的一次夜行，至今仍使我记忆犹新，难以忘怀。

那时因为家里没有房子，结婚时的房子也是租住的，长期租住人家房子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似的。那一年，我与本村的姐夫商量，决定在旧屋地基上建造两间泥墙屋。当时的物价低，几百元钱就可以建房了。

建房子要用木材，农业户想购买国家计划内的木材是很困难的，只有到山区的“黑市”里购买。我这个人的“胆门”向来是比较“阔”的，许多事情也是不信邪的。我就斗胆去“闯”县森工站的大门了。我是第一次去“闯”县森工站，往里一望，哇噻，森工站面积至少有几十亩土地大，堆满了许多大小木材。我转了一圈后只见一个工作人员朝我走来。我见他个子不是很高，面相和善，就实事求是地向他诉说了我家的困难情况。这么一说真的打动了他，他就答应我考虑考虑，再过两三天有一批计划外木材下来，让我回家等着。这样，我既焦急而又无奈地等着县森工站的消息，但是等了好几天，森工站那边杳无音讯。我只得改变主意去山区村子里购买“黑市”木材。经朋友介绍，我就去横山水库旁深山冷岙里的村庄订了“黑市”木材，他们答应我再过两天上山砍伐。

世上的事情往往是使人料想不到的，就在村里要动手砍伐的前一天下午，我突然接到了县森工站同意我购买木材的书面通知。当时我在两头都有木材的事实面前发懵了。可是更紧急的情况摆在我的面前，村里人明天一早就要上山去砍树了，当时的农村通讯是很闭塞的，只有当着村干部面前去回绝才行，一定要在晚上赶到村里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决不能丝毫迟疑了。我在家里扒了几口晚饭，借了一辆自行车就向离家几十里的山区驶去。说实话，当时我有点害怕和犹豫，天会越来越黑，独自一人骑着自行车往山里去多么可怕呀。但这时候已经是箭在弦上，容不得犹豫了，谁让我是家里的“顶梁柱”啊。

公路两旁没装路灯，漆黑一片，那时候的农村公路是滑溜溜的沙石路面，一不小心自行车就很容易滑倒在路上。我从村里出发，过了山脚，过了水库，又过了山脚边，转弯路就开始陡起来了。山村里的那些一闪一闪的煤油灯光，似乎在向我打招呼。我弯着腰呼哧呼哧地推着自行车，爬着有坡度的盘山公路，天上的星星不是很亮，山坡旁的空气沉闷得好像凝固了似的。爬完了大弯头后，公路开始向左拐弯，拐出了这个弯头后，山边的空间比下面开阔了许多。突然，我发现不远处有无数像萤火虫一样一闪一闪的东西向我身边移过来，飞过去。当时我感觉有点恐怖，这不是农村里老人常说的“鬼火亮”吗？虽然不相信世上有什么鬼神，但现在荒山野岭里只有我一个人呀！感觉头皮发麻，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当时我想起了化学课本里的知识，人的骨头里有一种叫磷的元素，人死后的尸骨通过风化生出了一种磷质粉末，随着空气的流通能燃烧发光，这些飘动不停的就是磷火，尤其在夜晚更能清楚地显现一盏一盏的“鬼火亮”。我也知道，这个山坡上有不少土坟，有些土坟缺少祭扫管理，这些“鬼火亮”就是从坟洞里飘出来的，微风一吹，就能发光发亮。我一边给自己剖析科学知识，心里默念着这不是“鬼火亮”，这是“磷火”。这时候，汗珠不停地从额头上流下来，双腿也有点颤抖无力，因为我只身一人在荒野上啊。

推着自行车，走啊走，通过自己的顽强努力，终于把自行车推上了山冈。顿时，我的心情便豁然开朗，敞开衣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环视一下黑夜的山野，周围没有发现什么，那些“鬼火亮”也没有了。休息够，就准备下坡了。下坡路不用力气，只要抱紧车把，任凭车子往前冲。当我到达村里时，村里的干部和社员见我连夜赶来通知，很感动，也乐意取消说好的“买卖”。

这时候，我心头上的一块石头落下了。虽然身体有点疲劳，但这个重大任务胜利完成了，心里感到无比自豪，尤其来时的恐惧感都被成就感一扫而空。说实在话，人的胆量大小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需要通过实际磨炼才能提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