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杰
奉化城区有多少棵古树，其中印象最深的又是哪几棵？这个问题可能有人想过，也可能没有人想过，但大概可以肯定的是还没有人写过（因为从未在公开刊物看到过，或者只是写来给自己看）。这些老树中有一些已经离开或正在离开我们，像凤山下奉化居士安养部前的那棵大樟树，前些天我去查看时，已无踪影。因而庆幸自己选择了这一既有开创性又有意义的题材。
当然开创性的题材写起来不太好把握，我定了三条标准：一是排除前些年搞绿化进城的那些被砍头断臂的大树，其中有看上去数百年树龄的银杏树；二是有“身份证”的，即园林管理部门2018年统一制作的“古树名木”标识，否则不太好认定。如北街桥头胡氏针灸里那棵合抱大的玉兰，有文友多次提到，但找不到标识，无法确定树龄，只能忍痛割舍；三是处在公共场所之中，与我们日常相伴的。像中山公园南边山脚的大樟树，树龄512岁，但被民房遮住，大多数人不太了解，因而作罢（我下去找它时还摔了一跤）。根据此三条标准，我选定了城区其中五处古树细细道来。
首先要说的是三棵最引人注目的枫香树，它们位于锦屏山南的半山腰。其中，两棵在防空洞外面。树龄142岁（2018年数据再加7年，以下同）的它们看上去挺拔、健壮，给人感觉还不老。的确，在它俩东南十余米处的那棵，虽还不如它俩壮硕，但已192岁，出生在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前，是名正言顺的古树，上面两棵应该是它的后代（枫香树50岁时风华正茂，正是育种的旺盛期）。
有道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这几棵树倘与直线距离不到1000米的西南处（凤山北麓上宋新村西头）的枫树相比，则只能算是后辈小弟弟——看起来只有它的一半大、一半高。此树已有572岁高龄，“平均冠幅19米，树高23米，胸径530厘米”。在整个城区内，它可用三个“最”字来形容，即最年长、最高大、最雄壮。有一村民诗兴大发，作《龙岙口·古枫颂》：“岙口巍巍一古枫，根如磐石色如铜。数围躯体披鳞甲，千尺云头傲劲风。光合三春鹰啭绿，霜浸十月叶飘红。年经五百虽悠久，立此依然气如雄。”该诗显然脱离了打油诗的窠臼，能感受到诗中真情与爱意。此树给人的最大感受是满身山野之气——长时间默默陪伴着农舍、牛羊，陪伴着水稻、菜花，陪伴着溪流、田野——这也可能是导致它长寿的重要原因。
东门口原汽车站旁有一棵樟树，被圆形的砌石台围着。树龄322岁、胸径400厘米的树只有14米高，中空的躯体用整块水泥填补，看上去满目疮痍，饱经沧桑。的确，跟与它差不多同岁的现中塔路上的那棵黄连木相比，这棵树要坎坷、艰难得多。此地是原来明代所建奉化城墙的东出口（后来城墙拆了，留下今“城建路”名）。过去是城区的东面，如今随着城市扩大，尤其是县江东岳林街道新城的崛起，它已变成城南了。在数百年的岁月里，伫立城门口的它目睹了英国侵略军掠扰县城（1841年11月）、太平军攻克县城（1861年11月）、县城光复（1911年11月）、松岙等地数千农民进城赶走知事沈秉诚（1927年1月）、日本侵略军占领（1941年4月）。当然也见证了人民解放军进城，人民群众夹道欢迎的盛景……
留存在岳林中心小学南、大成东路中间花坛的那棵樟树，树龄520岁。“胸径200厘米，冠幅60米，树高8米”这是1992年版《奉化市志》上的数据。该树应该是原斗门村的风水树，见证了该村的产生、壮大与消失，最后融入奉化新城区。垂垂老矣的它，最后半个世纪变成了一位沉默而又慈祥的看门人：它的北面先后为斗门小学、如松学校和岳林中心小学，有多少学生经过身边，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工作时期，我曾多次视察学校，对长矗立在卵石路旁、河沟边的该树印象深刻。这次骑车去查看，发现树已被圈在马路中间不规则的花坛上（为保护它，特意设置），可已隐没在生机盎然的花木中。“病树前头万木春”，让人感慨系之（前几天再去看它，发现因枯死已被挖去，只留有石碑——本文也算是一种告别）。
最后，要说说锦溪河畔的那群枫杨树。从北街桥头经青锦桥至南山路资福桥头约600米的南堤上（体育场路），弯斜着二三十棵老态龙钟的枫杨树，树龄大体可分372岁、342岁和272岁三档。枫杨也称“元宝树”，因春天时它开的花，一串串好像银元宝。但人们更习惯称“溪沟树”——亲水的它喜欢生长在河畔溪沟边。70年前，我家租住在古树群南边的芦荻弄，可以想见最早那一片当为芦荻摇曳、枫杨横卧的卵石溪滩。由于巨树绿荫掩映，成为孩童玩乐之地，清人周启仕诗云：“青锦桥畔绿树多，儿童驱犊唱秧歌。豆花香送野风暖，款款一双黄蝶过。”我儿时，那里为柴场、体育场，后来建起文化馆、青少年宫等房子。1983年，青锦桥西建成儿童乐园，记得同事的妻子在那儿承包大转盘，我带儿子去玩，她不收钱。如今这里被称为“大树公园”，也称“老人公园”——唱歌、跳舞、打拳、下棋的，大都是脸色赭黄，身体有些佝偻的老人，与同样形态的古树倒也般配。
总之，你看着我长大，我陪你慢慢变老。古树犹如亲人长辈，熟悉、亲切、慈祥；给你关爱，给你启迪，甚至给你指引。你欣慰，在你之后它还会继续看护子孙后代；你也感伤，因为目睹了其中的一些，已先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