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残酷物语

杨洁波

1994年,大江健三郎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作为一名反战者,他在获奖致辞中将南京大屠杀列为20世纪三大人道主义灾难之一。他一生多次访问中国,将中国作家的作品介绍给日本读者。莫言小说《蛙》中的杉谷义人就是以大江健三郎为原型。11月的三味文学沙龙,我们讨论了他的成名作《饲育》。

《饲育》的故事发生在二战时,主人公“我”是一名日本少年,生活在一个贫穷闭塞的小村庄里。一架美国战机坠毁,幸存的黑人飞行员被村民俘虏,关入了粮仓的地窖。“我”父亲成了黑人的看守者,“我”也承担了给黑人送饭的任务。县里如何处置黑人的决定迟迟未达,日子一长,村里对黑人的看管逐渐松懈,由着孩子们把他放出地窖,带他到处转悠。直到镇公所独腿“书记”带来了押送黑人去镇上的命令,这一份平静才被打破。而“我”也由此窥见了成人世界的邪恶,告别了蒙昧的少年时代。

《饲育》的故事发生在夏天,是万物疯长,躁动不安的季节。对“我”来说,也是个人成长的“盛夏”。作者并没有把青春期的孩子写得天真无邪,相反,他用丰富的细节,写出了孩子身上恶魔与天使共存的特性。少年会捡拾火葬后的遗骨当勋章,会对镇上的孩子抱有天然的恶意,会情不自禁想吸引路上偶遇的少女。一开始,“我”被陌生雄壮的黑人吓得瑟瑟发抖,心里充满了恐惧。渐渐地,当“我”发现黑人吸引了全村孩子的目光时,又把为他送饭当成了荣耀。在相处过程中,“我”发现黑人性情温和,会修理器物,渐渐把他当成了玩伴。少年们把黑人带到泉边戏水的情景,把这种和谐推向了高潮。所以,当黑人要被押走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去告诉黑人,让他逃走。然而,无法忽视的一点是,尽管产生了情感,但在少年眼中,黑人只是一头温驯的家畜,而不是一个有尊严有思想的人。少年对黑人的关系,是一种特殊的“饲育”。这种深刻的隔阂弥漫在整部小说中,也为故事的结局埋下了不安的种子。

语言的不通导致黑人以为自己会被杀害,他抓了“我”作为人质,逃进了那间作为囚室的地窖,与村民对峙。双方激烈冲突,最后,“我”父亲用刀劈碎了黑人的脑袋,连带着劈碎了“我”的一只手。

《饲育》发表于1958年,是一部深刻反思战争的作品。小说中,死亡和暴力的意象无处不在:村民焚烧死者;“父亲”捕杀黄鼠狼并剥皮;黑人被杀害后,臭味在村子里弥漫;“书记”带着微笑死去。尽管小村庄没有发生直接的战争,但阴影却悄然渗入。看似和善的“书记”就像一个不祥的信使,把外界的战争引入了村庄。一旦矛盾激发,那些看似寻常的村民,一个个变成了杀人的野兽。而“我”亲身经历了暴力之后,对成人世界产生了深深的厌恶,而孩子的世界也从此与“我”绝缘。

时隔六十多年,我们回头看《饲育》,仍然是一部杰作。大江健三郎反思的不仅是日本军国主义的罪恶,更是人类所有战争的罪恶。这个故事放在任何时代,任何国度都有可能发生。21世纪进入到第三个十年,历史的创痛尚未平复,局部地区烽烟重燃。作为普通人,我们只能庆幸自己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

2024-12-02 5 5 奉化日报 content_187407.html 1 3 少年残酷物语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