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教学楼的曼陀罗花树下养了一盆吊兰,深绿、浅绿相间的枝叶和紫色的背面混合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静静老师告诉我,它的名字叫“油画婚礼”。油画婚礼,油画婚礼,我喃喃着它高贵的名字,心里为这浪费的取名鼓掌,可不嘛,当阳光映在紫绿渐变的叶片使其微微发红的时候,当它肥厚叶面的顶端开出三角形粉紫色小花的时候,当这一切遇上表面凹凸有致的浅米色瓦盆的时候,远远望去,真的像被油画棒涂抹过一般,梦幻而美丽。
初春,与上官老师饭后散步,必探的当是操场南边的一株垂丝海棠,看它细长花梗的顶端一点点冒出紫红色,赏它“东风袅袅泛崇光”时一抹低头的温柔。提及家乡多有垂丝海棠,可惜已多年不回乡。上官说:原来垂丝海棠是你的乡愁啊。我默许,但也为了她这句话,很认真地查阅资料,竟真有人说垂丝海棠的花语是“游子思乡”。世间机缘,如此奇妙。
更为奇妙的是,我和上官一日在桃花、樱花喧闹的九曲河畔,在“花光柳影,鸟语溪声”中,竟然寻得了一株西府海棠。
午后的阳光里,西府海棠的花朵向上张开,白里透着粉,一小簇半开的花蕾,似胭脂点点,不浓艳,但气度却超乎别种。上官一面用“形色”辨识,一面说起多年前组内的一位老教师曾为此树撰文,欣喜于其幸存至今。仔细端详,西府海棠的枝干上确实写满了创伤,但这不妨碍它在春日里绽放容光。我对上官说起北京恭王府的西府海棠,说起红学家周汝昌先生在《梦解红楼》一书中专门有《雪芹笔下有名花——海棠》写西府海棠风采、风度之美,“其势若伞,丝垂翠缕,葩吐丹砂”,女儿棠不落尘俗的模样便氤氲在了我们缓缓踱步的春日里了……
与我的高三孩子们,赏的最多的乃是高三教学楼西南边的三株辛夷。这早春第一花总是开在寒假返校后不久。似乎一夜间,潇洒的树形上便缀满了朵朵繁花,外紫而内白,淡定而从容。从东边的办公室向它走去,总被那如烟似霞的姹紫嫣红打动。于是,课堂的开场白自然而言就是与它有关的话题,比如我爱的台湾作家琦君,写兰心蕙质的母亲是如何在玉兰花瓣始从枝头坠入泥土时拾了来,轻轻洗净,用手剥碎,和着面粉鸡蛋和白糖制成让琦君一生念念不忘的“玉兰酥”的;比如讲起辛夷寒冬腊月毛茸茸的花苞立于枝头,像无数个毛笔头,“李太白少时,梦所用之笔头上生花后天才赡逸,名闻天下”,于是那梦笔生花的故事里有多少文人的希冀,就有多少老师的祝愿……
今年的春日,在喜爱培肥养花的余老师的感染下,养了一株微月。听到它的名字叫“金丝雀”时,雀跃,想起的是我爱的唐娜·塔特的小说《金翅雀》封面上的“鸟中贵族”。待得它开出了第一朵,我方明白“金丝雀”果真花如其名。初开,金丝雀的花心是金黄色的,纯粹的黄,在太阳底下金灿灿的,像朵可爱的小面包,然我更爱它半开时层叠有序、质感饱满的样子——花未开时月未圆,寻常善待是安然,于是,插在玉壶春梅瓶里摆在教室的那一株金丝雀便生出小满的意味,如我们当年日夜奋战时的年轻模样。
还有我们在栀子花苞里怀想那消逝了的像瀑布如珠帘似的紫藤,在新栽的绣球花旁谈论的宫崎骏,那从花边走过的一届一届美好的生命……
我爱鄞高这些有着温暖名字的草木,它们日日滋养着我的性情,让我随手一撷,便是人间四月天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