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瓦耀苍穹，朱垣镇九重，构成紫禁城给人的普遍印象。
就在那一片重楼深锁的明黄色琉璃瓦间，有一幢建筑与众不同，用了黑色的琉璃瓦顶，配以绿色剪边。
走中轴线参观的游客不会轻易遇见它，只有从太和门广场东侧的协和门进，绕过文华殿，才会见到“躲进小园成一统”的它——文渊阁。这是一幢外观两层的独立楼阁，“天一、地六”，阁前有池，池上有桥，阁东有碑亭。
这一带一般游客不多，却常有宁波客人着意寻访，只因这座紫禁城里最大的皇家藏书楼，系仿宁波天一阁而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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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阁与故宫不能不说的故事
正在宁波博物馆举办的跨年大展“紫禁韶华——清宫文物宁波贺岁展”，为这个故事特设了一个专题展区“典籍之路”，着重讲天一阁与清宫藏书楼之间不能不说的故事。
清朝立国，经过康熙、雍正两朝的励精图治，社会趋于稳定，发展大型文化事业成为可能。清乾隆三十八年（1773），为给自己的文治武功再添华章，乾隆皇帝受《永乐大典》启发，谕旨诏修《四库全书》。
一道软硬兼施的旨意，震动了大江南北的藏书之家。范钦的八世孙范懋柱审时度势，为这项工程进呈了640种藏书，成为当时全国私人藏书群体中数一数二的进书大户。为奖掖范家的配合，乾隆钦赐了一部《古今图书集成》。听闻天一阁藏书有方，还特请杭州织造寅著前往考察。
当时，乾隆已在设想为《四库全书》建造专门的书楼，天一阁“纯用砖甃，不畏火烛”的传闻引发了他的好奇。他要求地方确认天一阁的用材，丈量其房间尺寸、书架款式，做成烫样呈览。可惜，如今这份烫样已不知所踪。
从结果来看，乾隆是真的把天一阁看进了心里。他很快拍板，计划中的“四库七阁”皆照天一阁形制而建。华夏大地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立起七座和天一阁基本造型一致的皇家藏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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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生水，地六成之
很多人说，天一阁所以命名，乃取“天一生水，地六成之”之意，其实不然，至少范钦自己没说过。
文献佐证的真相是，那位奉乾隆之命来宁波考察的杭州织造寅著，在回复皇帝的奏章里首次指出：“‘天一’两字，因悟‘天一生水’之意，即以名阁，阁用六间，取‘地六成之’之意，是以高下、深广及书橱书目、尺寸、俱含六数。”
这套阐释，距离天一阁建成，已过去两百年。
就像官员接到上级指令下来考察，写报告时一定会总结出个一二三，“天一、地六”就是寅著总结出来的一套可供复制的成熟“经验”。
乾隆信了，且很快在他理想的“四库七阁”复刻了这套经验。乾隆三十九年（1774），文津阁在承德避暑山庄首先落成。酷爱写诗的乾隆没有放过这个历史性的瞬间：“天一取阁式，文津实先构”；“天一阁前原有池，池南更列假山峙。文津之阁率仿为，故亦叠石成嵔垒。有峰有壑有溪涧，涧水琴音泻池流。东则月台西西山，林泉引兴诚佳矣。贮书四库其趣多，餍饫优游意在此。”
诗写得实在一般，但“写仿”天一阁之意皆在其中。
而后是圆明园的文源阁，再次是故宫的文渊阁以及沈阳故宫的文溯阁，这四座合称“北方四阁”；南方则有镇江金山寺的文宗阁、扬州的文汇阁、杭州西湖边的文澜阁，称“南方三阁”。选址要么具有政治含义，要么是乾隆皇帝极爱的。
其实乾隆自己也知道，“天一、地六”为“厌胜之术”，但对脆弱的纸质书来说，多点“水能克火”的寓意总是好的。
“天一生水”是水，津、源、渊、溯等字的偏旁也带水，阁用黑色的琉璃瓦还是因为黑色五行属水。但也可能，它们加在一起都不如在阁前挖个池塘管用，除了文溯阁不方便挖，文宗阁本在孤岛四周都是水不需要挖之外，乾隆也确实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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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章特奖图书富
既为藏书楼，重点仍在藏书。
总体上说，“四库七阁”对天一阁的“写仿”还是很到家的，甚至打破皇家中轴比例对称的惯例，文渊阁成了导游口中“故宫唯一一栋不对称的建筑”——民间传说紫禁城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房”，这“半间房”就是文渊阁的最西侧一间，设楼梯连通上下，相对窄一些，被人戏称为“半间房”，实则与天一阁西侧设楼梯间一致。
也有不同。比如天一阁外观两层，实际也是两层；“四库七阁”明面上两层，内部却有三层，一说是因为后者藏书过多，需要增加空间。
清乾隆四十六年（1781）年起，编纂完成的《四库全书》便陆续入藏这七座“新家”。然而经两百多年的兵燹火焚，北方四阁中，故宫文渊阁、沈阳文溯阁、承德文津阁仍在，圆明园文源阁被毁；南方三阁，仅杭州文澜阁仍在。
至于其中的书籍，文渊阁《四库全书》今藏台北故宫博物院，文溯阁本1966年转移至甘肃省图书馆，文津阁本1950年调拨至中国国家图书馆，为唯一原架原函原书保存版本；文澜阁本民国时期经有识之士补抄，现藏浙江省图书馆。
皇家图书之飘零，更显宁波天一阁之珍贵——建成四百五十多年来，天一阁为我国私家藏书楼唯一书楼俱存者，虽经历多次灾难，但阁在、书在，未遭致命性的损毁，新中国成立后，又成为甬上诸多私家藏书的归处，今日之规模胜过以往任何时代。
如今天一阁二楼“宝书楼”匾额下的正中位置，有一套龙柜，橱门雕刻双龙图案，用以存放乾隆回赐天一阁的《古今图书集成》，以及后续颁赐的铜版画《平定回部得胜图》《平定两金川战图》等。天一阁对皇帝的奖赐表示重视，将它们放置在书楼C位，视为一种荣耀。
近年，我国新设国家版本馆，保藏展示国家版本资源，由中央总馆文瀚阁、西安分馆文济阁、杭州分馆文润阁、广州分馆文沁阁等组成，取名亦承继前人智慧，可看作“天一生水”理念在当代的延续。
记者 顾嘉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