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曙荣
小雪已过,寒意渐浓。天气的快速转寒,使感冒人数剧增。87岁老母亲也未能幸免,在当地卫生院看了仍是老样子。因哥哥和妹妹都没空,只能由我陪着她到市第一医院就诊。雨丝斜织的清晨,我们戴着口罩,走进一院,在发热门诊候诊区,寻得前排两个座位,能方便看到屏幕显示和医生叫号。
母亲身旁,坐着一位30多岁的男子,口罩严实地遮住了大半张脸,不时发出尽力克制着的闷声的咳嗽。他将一把滴着水的雨伞塞进座椅下方,整个人的坐姿透出一种病中的虚弱状态,偶尔起身时,身体竟有些微的摇晃。候诊区的咳嗽声、语声与脚步声混合成嘈杂的沉闷的背景音。
忽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从那男子的口袋中响起,他取出手机,接通后,因周围各种声音太响,他连“喂”数声,对方似乎仍听不清楚他的声音。他只好无奈地站起身,一边对着话筒解释,一边虚弱地走向不远处的安静角落接听电话。
就在他离开没过片刻,一位老人,看上去有七八十岁,步履蹒跚地挪到了这片区域。他喘着粗气,手里紧攥着一个旧布包,浑浊的目光在拥挤的候诊区搜寻。忽然,他发现了那个刚刚空出来的位置,仿佛溺水者见到了一块浮木,几乎是跌坐下来的,并发出了一声如释重负的庆幸的叹息。
这时,接电话的男子回来了。他看见自己的座位已被占据,脚步顿了一下,却并未出声。他只是默默地走上前,俯身下去,意图取出留在座下的雨伞。这动作惊动了刚落座的老人,老人脸上掠过一丝惶然与歉意,双手撑住膝盖,吃力地想要站起来让位。
也就在那一瞬间,男子伸向雨伞的手陡然停住了,随即迅速收回。他非但没有接受老人的让位,反而直起身,用那双因发烧而可能同样无力的手,轻轻按在老人那略显佝偻的肩部。
“您坐吧。”他的声音透过口罩,有些含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我去后面。”
说完,他才再次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抽出那把雨伞,然后,他转身朝着候诊区更偏僻的角落慢慢走去。看到这一幕,此时拥挤的人群,仿佛被一种无声的力量引导,不约而同地侧身为他让出一条窄窄的通道。没有言语,所有人的注视凝聚成了一种静默的称赞,他最终在靠墙柱子的边角找到了空位,安静地融入等待的人群。
候诊区依然喧闹,叫号声机械重复。而这礼让的文明的一瞬间,比任何言语都更加动人、更具吸引人的魅力。他失去的,是一个寻常的座位;赢得的,是大家的一片礼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