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如 文/摄
人去楼空,年久失修,老屋的东厢房连片坍塌,成为废墟。但等我这次长假回家,废墟上已长出一座小型的菜园子,一片欣欣向荣景象。
母亲依势分区划块,各色蔬果错落其上,深绿浅绿穿插其间,一时竟让人移不了步、挪不开眼。
碧绿的番薯藤雄赳赳气昂昂地从断垣上垂挂到路边,仿佛一丛绿色的瀑布。掐些藤尖和嫩叶,便可以炒一盘清新的小菜,配一碗绵软白粥,唇齿留香。同样不甘示弱、要把肥硕的身躯蔓延至路旁来的,是生命力超强的南瓜藤。七弯八拐的藤蔓,错综复杂看不出来处,裹着明黄到碧绿的渐变色,像一条条生命的溪流。
纯净橙黄的、橙中泛青的以及通体碧绿还覆着浓密白绒的各色南瓜,正在一根藤上相亲相爱。深熟的南瓜,可蒸可煮,用勺子便可挖上一口粉嫩的暖香;青南瓜宜煸宜小炒,在秋日依然可品尝春天般爽脆的鲜食。
紫皮茄子犹如身披晚礼服,周身自带一种深沉和优雅,在枝叶的荫蔽下,静静垂挂成修长的、若隐若现的美人倩影。一些翠绿的小白菜,挤挤挨挨地成片成畦,奉献餐桌看来指日可待。
远处,靠墙的几根木棍上,绿意中掺着点明黄的丝瓜,就那样鲜嫩地、水灵灵地悬垂下来,身旁嫩黄的花朵,正在接受蜜蜂嗡嗡嗡地洗礼。残壁上,扁豆不知道是种植还是野生的,正大肆野蛮地攀爬住断裂的垣口,紫罗兰色的花朵和披紫衣的扁豆,在藤尖上傲立,风一吹,荡漾起伏。
废墟的东边植了株橘子树,右边植了棵石榴树。它们和我一般高,都没有挂果,只有无穷无尽的绿意芬芳枝头。石榴树新长的嫩叶泛着清透的粉,像不经意流露的少女情怀。石榴是我的生日花,我等待它来年的枝头,会被重瓣且火红的生命色彼此拥抱,团团包围。
母亲擅长见缝插针。低处角落里,韭芽和小香葱既挺拔又碧绿,淡紫的薄荷叶兀自翩飞,蒜苗大概被大狗踩过,有几棵倒伏了。一棵秋葵倚着漆黑的柱子,远远高过我的头顶,几棵清秀的小秋葵紧挨着、旋转向天空的方向,吹出青绿色的号角。奶黄中带着丝丝红蕊的花朵特别像一颗颗美丽的“荷包蛋”,一朵花会结一个秋葵,赏心悦目又令人垂涎欲滴。
“姆妈,你厉害哦,居然连秋葵都有呢。”我朝隔一个板壁、在厨房里忙活的母亲喊。秋葵只在餐桌上频频遇见,至于从哪里长出来的,还是第一次见呢。
母亲不无自豪地说:“邻居们都种了,我也种了一棵。”停顿一下,走出厨房的她接着说,“一棵足够我吃了,几乎隔天就可以采摘。”
她又在番薯藤边上翻给我看一株宝贝,“你瞧,已经结了好几个小西瓜了。”都是清一色的碧绿,母亲不指给我看,我压根没有注意到一片绿莹莹里两种藤叶瓣的区别。“你种的?”“没有啦,估计是吃完的西瓜瓤扔着,自己长的。”
“你看那些鱼腥草,指甲花、鸡冠花,都是自己长的。”靠沟渠的阴暗角落,泥土和瓦砾上已覆上一层苔藓绿的地衣,小蓬草、鱼腥草长得最为鲜亮浓郁,鸡冠花叶的深绿已有失真却变得深沉稳重,大概是把浑身的劲都匀给了猩红的花朵,在贫瘠的废墟一角,仍然如火焰一般诉说着生命的炽热。
每每望着这片由母亲打理,从废墟里长出来的菜园子,就想起南宋诗人叶绍翁的“春色满园关不住”诗句。老屋塌了,但生活以另一种蓬勃、绚烂的方式,在有泥土的地方继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