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萍萍
相比于晚跑的灯影陪伴,晨练的每一次呼吸都裹着生机与朝气,这是我更心之所向的选择。
那抹初升的阳光,透过枝叶洒下碎金,落在健身跑道上。晨光里的流动画面中,有独人疾走,有成双慢行,还有边散步边聊天的,更有几位晨跑者,他们挥汗甩臂匀速奔跑。而我,快走慢跑自由切换。有时,沿着漫步道缓步前行,任鞋底轻叩路面,上肢随意摆臂,或左或右,或上或下,让肌肤感受风的律动,仿佛与自然融为一体,把一夜的慵懒都踩进每一步的从容里。自由漫步时,我喜欢左顾右盼,南面草坪挨着河堤,脉脉流水映着茵茵绿草。余光扫见河对岸的晨钓人,他们在各自的钓位上安坐,鱼杆的举起又放下,宛如大地的一呼一吸,将淡泊宁静的意境融进晨光里。
兜圈跑行时,一对老夫妻的身影让我不由自主慢下脚步。老爷子戴着副略显旧却干净的白手套,双手吃力地握着轮椅推手。左腿用劲蹬地,右腿却只能轻轻跟着挪动,脚跟无力着地。轮椅艰难前进三五步,他的身子就会不自觉晃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身旁的老伴始终寸步不离,斜挎的浅色小包随脚步轻晃,目光从没离开过老爷子的脸。见他嘴角有口水渗出,她立马从包里摸出柔软纸巾,微微踮脚帮他擦拭汗水与口水,还顺手用指腹轻按他有些僵硬的脸颊。她伸手稳住轮椅,等老爷子喘匀气,笑着轻声说:“前面长椅是目标,慢慢走,我们不急。”我擦肩越过时,望着那把轮椅、那对身影,忽然想起史铁生笔下每日绕园的中年夫妇——两个场景如蒙太奇般在脑海里重叠,这便是岁月里最深情的相守。
漫步道形如一个不太规则的椭圆。外圈的花草、小沙滩和运动器械间,总有人在牵拉、扭腰、前屈或后仰,说着动着,满园生机。我正沿着直道快走着,一只浑身雪白的小泰迪忽然拉扯着主人的绳索,向我低低地“汪”了声,声音软软的。“小白,别跑!”顺着声音,一道挺拔的身影跃入我的眼前。男生身形瘦高,运动服勾勒出利落的线条,左手手腕轻轻勾着一条长长的牵引绳,绳端的小泰迪已停在我的脚边,又短促地轻轻“狂”了两响,脑袋凑到我鞋边,用鼻子嗅了嗅松开的鞋带,尾巴轻快地晃着。我被那机灵又温柔的模样麻酥着,好像在催我“快系好!”这时,它的主人也停了下来,笑着说:“它呀,谁的鞋带松了都要管。”只见,小伙子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右手举着手机,屏幕亮着,像是在记录生活的日常。我赶紧蹲下身子系牢鞋带,等我系好站起,小泰迪又欢快地“汪”了两下,围着我转了一圈,才蹦蹦跳跳地跟着主人跑开,跑几步还回头望我一眼。晨风吹过,带着花草的清香,这只素不相识的小狗狗,竟用这样机灵又温柔的方式,给我的晨练添了份暖暖的小善意。
走走跑跑约莫半小时,我寻了处安静角落,准备舒展筋骨。不远处,绿茵如毯的草坪北边,一组不锈钢艺术装置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泽,或弯曲或伸展的线条似在与天空对话,下方圆润的白色石凳恰好中和了金属的硬朗。这里的夜晚可是广场舞大妈们的主场,此刻倒成了晨练静谧的背景。
我站到香樟树下,合着轻柔的音乐缓缓站定,立成晨光里的一座“山”:双脚与髋同宽,脚跟稳稳贴住地面,趾尖如初春根须般轻轻舒展,把身体的重量妥贴交付于大地。一分钟的山式站立,没有刻意的挺拔,只有与时光和解后的舒展,让我的身体找到平衡,也让心在晨光里落了地。
这份藏在晨跑轨迹里、轮椅轮印中和一人一犬间的生机与温情,大概就是我偏爱晨练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