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人堂·韩利诚

搁沙翦:记忆中的汗水与夏宴

乡宴 潘旭光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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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宁波方言中,“沙翦”(或作“纱吉”)意为镰刀。而“搁沙翦”,则是一个深具农时意义的传统庆祝活动——在早稻收割、晚稻插秧全部完成之后,人们将镰刀洗净高搁,以待来年。这个动作不仅标志着一段繁重农事的结束,也牵出一场酬谢辛勤的夏宴。

上世纪70年代,我们一群读小学、初中的孩子被家长动员起来,参加烈日炎炎下的“双抢”(抢割早稻和抢种晚稻)。与生产队社员们一样,每天起早摸黑,最早的时候,凌晨3点即被叫醒,光着脚板跟着社员下田割稻。

一直割到上午9点左右,社员们将装满箩筐的稻谷挑往村里的晒场(俗称“上洋”),我们才可以歇一歇,走上田埂,享受家里老人送来的“参顿”(早餐与午餐之间、午餐与晚餐之间的小餐)。之后继续劳作到将近12点,我们才随着运谷的队伍回家吃午饭。

在家休息一小时左右,我们又会跟在社员的屁股后边,踏着滚烫的石子路,移动着几乎被骄阳晒干的身子到达田头继续割稻。这一割,要到太阳落山六七点钟才可回家。

我有一次跟着第四生产队社员,晚上8点多才把自己的腿从水田里拔起来,疲惫的身心全方位感受了披星戴月的劳动情景。

就在这日复一日的紧张“双抢”中,突然有一天,一个消息灵通的伙伴告知:某日我们生产队要搁沙翦了,队长说我们这些学生娃也全部参加。听到这消息,我们顿感自豪,往日疲劳也一扫而光。

自豪的是队长把我们这些孩子当做正规的社员看待,因为按搁沙翦规矩,没有参加“双抢”劳动的没有资格参与,偶尔参与劳动的也没有资格参与。

搁沙翦的前一天,队里就忙活开了。生产队长派一些社员准备时令蔬菜冬瓜、茭白、芋艿、茄子、带豆和新米,有的社员到街上采购猪肉、小海鲜;女社员则做米馒头、碱水麦馃。搁沙翦当天下午,队长还会指派几位强壮劳力捣糯米麻糍。

等待一切就绪,劳动大军便不约而同地从各个田头启程,浩浩荡荡开往举办搁沙翦活动的院子。那里早已摆放好桌椅、碗筷甚至黄酒。

这股热闹劲完全不亚于现在一些旅游区办的“千人宴”“万人宴”。如果各生产队搁沙翦日子相近,大队还会请来草台班子,在晚宴后唱戏文。

我们这些喜欢热闹的孩子,把每年的搁沙翦当做夏季“双抢”之后最幸福的日子。

搁沙翦,被严格限定在立秋前。因为依照传统,晚稻插秧要赶在立秋节前完成,一旦误了农时,收成就难有保障。

据考证,搁沙翦活动在清末、民国的象山就已存在,当时流行于大户人家和佃户之间。搁沙翦这个曾流行的乡土习俗,可能源于我国古代的乡土丰收宴。以农耕为主的古代社会在作物丰收后,往往以家庭或乡村为单位举行聚餐,庆祝劳动成果,感谢乡里邻居。

搁沙翦,不仅是一场味觉的盛宴,更是一段身体的记忆、一场土地的礼仪。它让我们在味觉与汗水中,记住农事的艰辛,也感受共劳共食的温暖。

2025-09-24 红人堂·韩利诚 2 2 宁波晚报 content_237376.html 1 3 搁沙翦:记忆中的汗水与夏宴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