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得机缘到安徽潜山市走了走,当地朋友朱君问:“张恨水故居要不要去?”我一惊:“张恨水是潜山人?”
张恨水故居在余井镇黄岭村,当我们走近,特别是站在“黄土书屋”内,我不得不感叹:当下人自嘲的“牛马生活”,比起张恨水来,小巫见大巫了!
都知道,张恨水(1895年5月18日-1967年2月15日),是现代文学大家,是20世纪中国最著名的作家之一,《金粉世家》《啼笑因缘》等长篇至今流传。有人称其为“三多”作家,用当下网络的话来说,就是“顶流”“头部”。
一者,数量多,总量大,他一生写了近三千万字;
二者,发行多,据不完全统计,仅《啼笑因缘》这部作品就印了26版;
其三,“齐头并进”的小说多。张恨水文字生涯五十余载,中长篇小说超过110部,在其创作的鼎盛时期,他能同时连载7部小说。这“同时”之功,相当厉害,以至江湖上有传言:张恨水一手搓麻将,一手写稿子。
但是,张恨水的本职工作,不是写小说的,而是报人。这一点跟金庸很像。
在《新民报》社,他是“三个徽骆驼”中的一个(其他二人是张慧剑与张友鸾)。“我是个推磨的驴子。”张恨水先生自己说,“每日总得工作。除了生病和旅行,不工作,就比不吃饭都难受。”
用数量来说,他每天写稿五千字。其母说他是一架转动不息的“文字机器”,他的孩子也说他是“文人中的劳动模范,报人中的拼命三郎”。
这样的“牛马”,当下的IT业也不多见吧。巧合的是,张恨水在抗战期间,还创作了一部叫做《牛马走》的长篇小说。
当“牛马”,过“牛马生活”,大体分两类。一类是苦哈哈,换句话自嘲,那便是“谁不是个将就”。另一类是主动,或者说,化被动为主动,最重要的原因是乐,乐在其中。很显然,张恨水是第二类中的杰出代表。
张恨水本名张心远,“恨水”是他的笔名,出自李后主的《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恨水”,说的是惜时,更是浩叹人生运道的不公和无常。当然,“恨水”意象也是中国传统文人的典型意象之一。
1912年,张恨水17岁,这一年他的父亲壮年染病突然逝世。这一悲剧成了张恨水命运的一个重要拐点:他得回到潜山老家担当长子之责。1912至1918年这7年间,除了东找工作西找活(干过杂工,唱过戏),他还在自己家里整理了一个名叫“黄土书屋”的书房,认认真真,自我管理,刻苦读书。
“黄土书屋”,“面朝黄土背朝天”之谓吗?当然可以这样理解,更直接的原因是,张恨水的老家有一个“黄土岭”,就近起名,方便从事吧。
张恨水在《桂窗之忆》一文中这样写道:“予横一案窗下,日读线装书若干册,几忘饮食,月圆之夕,清光从桂隙中射上纸窗,家人尽睡,予常灭灯独坐窗下至深夜。三十年来,不忘此境焉。”
未出潜山时,“心远地自偏”(张恨水的本名恰是“心远”),心远心苦,可是很努力。出山后,因为工作,因为创作,更因为兴趣和习惯,张恨水的时间一直是“紧”的。
1944年5月,“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计划给张恨水办五十大寿(按虚岁计),张恨水婉拒,理由是:“我的朋友,不是忙人,就是穷人。对忙朋友,不应该分散他的时间;对穷朋友,不应当分散他的法币。”其意思就是:大家都忙,我也忙,就免了罢。
——说到这里,我们再提“牛马生活”,不得不说,前途渺茫之时,能读书,且在书中乐哉乐哉,这就是张恨水和当下的“牛马”最根本的区别。我想,成功的人,对时间的态度,大都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