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5点,余姚大隐镇还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远处山峦若隐若现,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便从金星乔的石刻石雕厂里漫出来。75岁的金星乔正弓着腰,手里的钎子在盘龙石柱上轻颤,石屑如碎雪落在他的灰布衫上,每一次落锤,都仿佛在镌刻着大隐石雕千年的历史纹路。
石间岁月 从采石工到非遗大师
大隐的石头是有记忆的。唐代的凿痕、南宋的纹路、明清的凿印,都藏在青石的肌理里。1950年出生的金星乔,打小就听着“大隐石板石石硬,修桥筑路遍城乡”的民谣长大,少年时代便是在宕山的采石声里度过的。后来,改革开放的春风让美化环境的石雕需求骤增,他转身拜师,叩开石雕技艺的大门。
学圆雕、立雕、镂雕时,双手磨出血泡,结成老茧;被石头砸出伤疤,疼得夜里翻身难……可金星乔倔,“石匠哪能没几道疤?”凭着这份狠劲,他把此前当兽医、养蜂时练就的韧性,全融进刻刀里。
看台州师傅陈纪的技法,他能琢磨出“线条圆润的门道”;钻研传统工艺,又让雕刻多了“古意神韵”。渐渐地,他成了行业里的“标杆”,圆雕的石狮能“活”过来,镂雕的花纹似要流淌,作品畅销海内外,成了江南石刻文化的“信使”。
厂里的成品库像座石头动物园,石狮子怒目圆睁、麒麟踏云欲飞、石马昂首嘶鸣,还有各式如意吉祥石雕,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这些从沉重石头蜕变而来的工艺品,静静诉说着大隐石材如何被一代代匠人雕成时光的标本。
伤痕勋章 停不下来的石雕人生
两年前,金星乔的手指被石料“咬”了一口。医生让住院一周,他第二天就回厂了——“住院是浪费时间!”如今那根变形的手指,成了他最特别的“徽章”。他总爱摸着指头笑: “我们石匠,身上没疤,都不算正经做过活!” 这股子“不要命”的劲儿,让厂里工人心生敬畏:师傅都70多岁了,还天天和石头死磕,咱有啥理由偷懒?
可石雕这行的苦,让年轻人纷纷“逃场”。大隐镇百余名石雕工匠,大半是中老年人,金星乔办石雕课堂,想找个“苗子”,却总等来“看热闹”的人。他叹口气又笑:“随缘吧,先把手里活做好!”话虽如此,夜深人静时,望着厂里堆积的石料,他还是会想:这些石头,谁来接着雕?
非遗温度 老匠人的传承热望
在金星乔的“石雕宇宙”里,石头是有生命的。他摸过的石材,能讲出“质地硬适合刻麒麟”“纹理柔该雕如意”的门道。从开发山矿、研究石材到钻研雕刻,40多年里,他能变出100多种作品——看幅画,就能雕出活灵活现的场景;听段描述,石狮子的神态就能跃上石料。
他带过十多个徒弟,冯亚飞、郑江安跟着他从“砸石头”学起,如今也能独当一面。厂里的年轻人说,金师傅教手艺时,眼睛里的光比刻刀还亮。
可他总觉得不够:“大隐石雕1000多年了,不能在咱手里断了根!”这份热望,让他把“浙江省非遗传承人”的担子,看得比石料还沉。
大隐的晨雾又起时,金星乔的刻刀还在游走。石屑簌簌落在他的灰布衫上,像撒了层薄雪。他偶尔直起腰,望望远山——那里藏着大隐千年石材,也藏着他未讲完的传承心事:用一辈子与石头对话,让冰冷的石材记住岁月的温度,让古老的技艺,在新时代的凿声里永远醒着。
记者 张贻富
见习记者 徐嘉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