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又到了吃“臭”的季节。
我虽不是正宗的宁波人,但一到伏季,我这个“吃货”更偏爱的还是宁波特色的“三臭”,甚至还会时常寻着吃。大概自小在下白沙路的养外婆家,跟着她老人家吃了不少臭食的缘故。
“三臭”是阿拉宁波的传统名菜,一般指臭冬瓜、苋菜梗、芋艿蓊,最大特点是:闻起来臭,吃起来香。同时,它还有一种家乡的味道与情感在里头。难怪世界船王包玉刚回乡时,也点名要吃“臭冬瓜”。甏臭卤腌过的冬瓜、豆腐、菜心、苋菜梗……浇上芝麻香油,蒸熟出锅,咸香不腻,是夏季宁波人的餐桌上少不了的压饭榔头。
虽不知国人“嗜臭”之习究竟始于何时,但宁波人的食“臭”历史可谓悠久。清代范宣的《越谚》就有“苋菜梗”条:“苋见《易夫卦》,其梗如蔗段,腌之气臭味佳,最下饭。”
“三臭”制作原理与绍兴的霉豆腐、霉千张、霉笋等相似,但风味有所不同。腌制“三臭”的关键,是得先做好——甏臭卤。记得小时候看到养外婆在做臭卤前先要将甏洗净晾干,再向隔壁阿婆讨一小碗臭卤倒入甏中作为引子,然后把一些吃剩的鞭笋汤、毛豆之类的东西放进去,用油光纸密封甏口,发酵几天后就大功告成了。
若没有现成的臭卤作引子的话,那制作起来就略微有点复杂。
养外婆的经验是将腌过的咸菜汁放入甏里,让其加速腐烂发臭,说是:“烂发肥,臭生香。”或在后门菜地里拔几株苋菜,去叶子、洗净切段后,放在清水里浸泡一夜,等水面浮起一层白色的泡沫,便可将苋菜梗取出沥干,放入甏中,撒上几勺盐就可以了。做臭卤的一个关键是要密封,否则那股臭兮兮的味道,最招苍蝇了。质量好的臭卤不仅清澈,而且臭中带着一股异香,保存得好,可以用上好几年。
宁波的臭食自古就有,最著名就是这“三臭”。除此之外,到了夏季容易变臭的灰鸭蛋、蟹浆蟹糊和有创意的咸霉鳓鱼,也是老百姓餐桌上常见的臭食。这些弥散在街坊邻里的特殊气味,似乎成了宁波这座历史文化名城饮食风俗中不可或缺的特征之一。
我的父亲是吃煎饼、卷大葱的山东人,但其生前同样是嗜臭一族。在煎饼与大葱相卷之前,他喜欢涂上一层臭臭的豆腐乳,然后送入口中。此时,看不到老爷子脸上“痛苦”的表情,相反,却是一副过足了瘾、极满足的样子。闻着有点“作孽”,然而一旦送入嘴里,却有一番独特的享受,此即烹饪界的人经常说的“生臭熟香”特色。冬瓜成了臭冬瓜,豆腐成了豆腐乳、臭豆腐,本质来说,是由微生物发酵产生了一种风味物质的转化。
我家还有一位嗜臭族——我的女儿。说到嗜臭,还容易让人联想到一种来自东南亚的水果——榴莲。榴莲,是水果之王,也是果界奇葩,其发出的浓烈臭味往往让初识者闻臭而逃,无论如何难以接受。女儿却是个榴莲控,她还不愿自己独食,对我和其老爸软硬兼施,非让我们也喜欢上。经她鼓动,鼓足勇气尝试了第一口后,我便对榴莲没有那么排斥了。那种甜美软糯沁心的食味确实使人难以忘怀,我相信十有八九的人会因为无法抵抗其独特口味,越吃越想吃。也许,正是那种“臭不可闻,食之有味”的“德性”,成就了榴莲“水果之王”的美誉吧。
臭,是一种气味。逐臭、嗜臭并非视臭为香,或许它也在说明一个道理:万物皆无极端,香到极致便为臭,而臭到极致终成香。那是一种被臭掩盖而需要吃到嘴里,才能品味和发现的香,这种香更让人沉醉其中、欲罢不能。
所以,世间万事万物,有人喜之,有人厌之,一切存在皆合理。喜欢的,就好好享用吧,科学研究已经证明——这种风味物质,对人体健康是有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