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鸿杰
塘河边的木桩上,停着一只翠鸟。它一动不动的,像个打盹的老太太。一眨眼的工夫,老太太就直起了腰,紧接着,一支宝蓝色的箭射到了水面上,等你再仔细看,老太太和那支箭都消失了,只有几圈淡淡的波纹在回荡。
波纹荡啊荡,荡到了河岸边。岸边有几个少年,他们有的蹲着,有的坐着,还有一个,整个人都趴下了,黑黝黝的小脸紧贴着水面。他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在看啥呢?是一根水草,一叶浮萍,还是那些细小的水泡。
塘河的河岸,是用乱石堆嵌的,有很多的石洞。早晨的太阳一出来,石洞口的虾就开始活跃起来了。河虾可真不少:肚子里藏着虾籽的雌虾,全身长着绿苔的老虾,还有透明活泼的小虾。伏在岸上往下望,它们的虾须,一根一根的,可真清楚啊。
光看是不过瘾的,那就去捉吧。看准了洞口,把竹筲箕轻轻放下,然后拍动周围的水面,激起水花。受到了惊吓的河虾,赶紧出来吧,把筲箕快速地捞起,就能收网啦。
咦。怎么没有啊。这些河虾,有的钻进了水草堆,有的缩进了石头缝,还有的越过了筲箕的边缘,到了深水区。它们一边耸动着虾须,一边挥舞着钳子,那样子,真得意。
你去找竿子。你去挖蚯蚓。还要去找根缝衣服的针。一定要把河虾钓回去。好嘞。河岸上的少年,欢呼着四散而去。
竿子是从柴堆里选来的,是一根最直的小竹竿,砍去了枝叶。蚯蚓是从水缸旁的泥地里挖来的,红的黑的,大的小的,用一个竹管筒装着,上面盖了一层泥。缝衣服的针,是那个黑黝黝的少年从他外婆地方讨来的。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去要了,每次外婆总是笑眯眯地说:“又要钓虾啦!钓来了给谁吃呀?”“给外婆。”话音还没落,少年已经跑出院子了。
那枚细细的针,先在灶火上烤一烤,再用老虎钳扳出一个弧线,然后把针头拗成一个弯钩,最后在针尾穿上已经在竹竿上绑好的线,就可以串蚯蚓了。串的时候,要让半根蚯蚓露在外头。
串好了,提着竿子,牵着线,把钩子轻轻地放入水中,轻轻地荡到那个全身长着绿苔的老虾前。
老虾真狡猾啊,看着串着蚯蚓的钩子,一次次地试探着,用钳子来钳,用嘴巴来触,就是不咬钩。黑黝黝的少年,没有着急,他把线微微地抖动着,一紧一松地牵扯着,看起来像一条蚯蚓在水里游。一次两次,终于,那个狡猾的老虾,把钩子拉紧了,好像正在往嘴里送。少年依然没有提线,而是把线轻轻地放下了一点,让钩尖对准了老虾的嘴巴,才用力一提!“钓上啦,钓上啦!”
这还没算完。把钩子从虾嘴里拿出来,把虾养在竹筒中,再换一条新鲜的蚯蚓,照样把钩子轻轻地放入水中。第二只河虾也很快上钩了。就这样,肚子里藏着虾籽的雌虾,全身长着绿苔的老虾,还有透明活泼的小虾,它们都浮出了水面。
水面上荡漾着波纹,一圈一圈。
波纹荡啊荡,荡到了河岸边。岸边有个中年男子,他俯视着水面。眼前的河岸,早已经换了场面,但塘河水清澈平静,一如从前。像记忆中那些钓虾的动作和技巧,依旧鲜活。眼前的一根水草,一叶浮萍,一个水泡,甚至水中的影子极微的颤动,他都看出了美丽,感到了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