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些天,我打算在家里接待一位从未谋面的尊贵长者。看着乱糟糟的屋子,我准备好好整理一番。
半天时间,我把厨房擦洗得窗明灶净,连热水瓶也擦了一遍,松了一口气。可是,接下来的活,我无从下手了,因为,我家有几千位“室友”,它们挤挤挨挨地住满了我家的角角落落。
看看,家里的五个书柜,都被它们住得满满当当的。梳妆台、书桌、音箱、床头柜上,只要能堆书的地方,都堆得老高老高,简直摇摇欲坠。走道上放着儿子本科、研究生毕业时带回来的一箱箱书,让走道变得很窄。沙发上、饭桌上、洗衣机上,还有电视机前,一堆堆、一垛垛、一叠叠的报纸、杂志、笔记本,还有我的稿子。连床底下,都是儿子小时候看过的童话、画报和登有拙作的报纸。现在,这些“室友”正蹲在各自的角落,有的等待起哄,有的相顾而笑,看我想整理又无可奈何的窘样——唉,我的“室友”们,我投降了!
几年前,有一回,我发了狠,“今天要把床底下的书整出来统统处理掉!”忙碌了一整天,汗满身,尘满面,挑出来一堆书准备卖掉。先生说,再查查,卖掉了可找不回了。于是,我再挑,挑出十几本。他乐呵呵地来了一句:七十平方米的房子,容不下这十几本书了?得,不卖了!一天的劳累白费,还得找地儿再码整齐。
年幼时,爸爸经常忙完一天的事情后,在台灯下看书,那份愉悦、专注的神情,常常惹得已经上床的我跑去偷看。爸爸就让我坐在他的腿上,一起看书。虽然我看不懂,但那份静谧、那份温馨,还有爸爸身上好闻的热气,让我感到很安心,很幸福。
那时,吃晚饭时,爸爸常常给我们讲故事:诸葛亮舌战群儒啦,孙悟空智取芭蕉扇啦……一个个生动的故事吸引着我们拿起书本,走进书中的世界,让我们兄妹都“培养”成了书虫。
读小学时,经常在风和日丽的周末下午,我们睡午觉醒来,刚忙完家务的爸爸便带着我们去“买饼干”。那时的我们,一大三小四个人,最放松了。我们从新街住处来到开明街口,走进新华书店。爸爸说,买书的钱不要超过一元。于是,我们开始挑书。当时的一元钱可以买好几本连环画了。在我们挑书的时候,爸爸便去隔壁的食品店买好碎饼干(便宜),回来为我们挑好的书买单。四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欢天喜地的,别提多开心。当然,去买书前是要洗干净脸和手的。爸爸说,书是好朋友,见好朋友不能邋里邋遢的。
二十几年前,我所住房子从五十几平方米扩到了七十平方米。当时搬家时,一车家具一车书,原以为两室变三室,可以多买些书了,书也可以放整齐了,可事实证明,不是这样的。再看看现在,房子一百平方米出头了,书也是克制着买的,可那书的队伍却越来越不整齐了。家成了“书城”,人只能在书的空隙里吃饭睡觉。2017年,我为云贵贫困山区中小学建立图书馆,捐了1500多本书。如果那批书没捐掉,我估计我的家人只能睡在书堆上了。
但打心底里,我很享受这种坐拥书城的感觉。书是我最忠实的室友,它们见证了我们一家三口多少艰难与快乐的时光!儿子从小淘气到研究生,再到有了心仪的工作。先生与我携手走过了几十年酸辣苦甜的日子。生活是硬的,书是软的;生活是冷峻的,书是温暖的。那些苦难的日子、血泪交加的生死关头,书给我安慰,帮我擦去泪水。平静快乐的日子,书让我更快乐,让我生有可恋。它们不会让我生气,不会召之不来,更不需要我侍候一日三餐。
当书让我哭时,那份感动,能够进入心灵最深的地方;当书让我笑时,那份快乐,也像是融化在心里的糖。他们有时让我醍醐灌顶、突然清醒,痛楚随之而来,有时又让我如腾云驾雾般,忘却了人间的一切痛苦与烦恼。
带着书香的女子,即使没有时尚的衣着,没有昂贵的珍宝,自有一份华丽的气质,这是我的向往,也是我的修炼。我的“室友”们,正用氤氲书香,将我浸润、打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