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春游

那时,一听说要组织春游的事,校园里沸腾了,孩子们欢喜得奔走相告,脸上的笑鼓鼓的,有的甚至吱嘎吱嘎地咧嘴大笑起来,身体团在草地上滚来滚去。“好学生们”也不矜持了,连老师们都跟着一蹦一跳地。

春天的孩子总比其他季节的来得激动,就像钻在地底下“窝”了一冬的小虫,好不容易脱去了束缚手脚的棉衣裤,还不赶紧打几个滚儿呢!春风也乐呵呵地,柳絮挠着人的痒痒,而那青草地多软乎多温暖啊——嗯,可以去春游啦!对,那时还叫做“春游”。

这么美丽的日子,是应趁兴去游玩一番,做些美丽的事,吃点好吃的东西,说些有趣的话。从春季开学第一天起,孩子们就在窃窃私语春游这件事。这会儿,兴奋过后,他们又有些惴惴地,小心眼儿里凭空添了些愁——万一家里人不同意呢?万一下雨了呢?万一来不及做完作业呢?……

那时,我们的春游遵循就近原则,汽车还是新鲜玩意儿。乡下娃从小就会“飞奔”,不怕远,春游全靠“11路”。山野和田间地头是最好的练兵场,区区几里地算啥,能去游玩就好。现在可就讲究了,非得穿双平底软乎的运动鞋、身着统一校服、背一大袋零食,这才是合乎“春游”样子的春游。那时,倘若家里放话能去,且还能给一两毛零花钱,那简直得开心地得敲锣打鼓、遍告全村了。

终于成行了。一路上,背着破书包的、拖着拖鞋的、垂着裤带子的、裤管一高一低的……如果不是有队旗带头,老师又在高声领着唱歌,路人们一定以为是吃了败仗的“残兵败将”,或是刚从土堆里刨出来的一堆“泥娃娃”。

那歌声震耳欲聋——不是《卖报歌》,就是《一分钱》。能唱全的不多,多数属于“滥竽充数”,但都铆足了劲儿地卖弄会唱的那几句。“啦啦啦啦啦啦,我是卖报的小行家……”“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细听,才知头尾唱的不是同一首。那参差不齐的歌声像极了狗嘴里的牙,又让人感到一种由内而外的开心快乐,让本想开口骂的路人,最后生生住了嘴,笑眯眯地让出路来给他们——大概,路人们看着这群小兔崽子,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和已经远去的童年……

那时的我们,勤俭是第一美德,吃零食就是败落、萎靡的象征。大人们能答应孩子出去玩儿已是恩典,还要零食?别想!

五六年级时,我们的春游破天荒地出了趟远门——乘火车从慈城去余姚!现在一脚油门的事,在那时看来,是多么遥远,远得好像要去月球。

父母鲜有地慷慨,给了我两块钱零花。我劈开储蓄罐凑到了一元,在爷爷奶奶那里“骗”得了一元,又在爸爸的裤兜儿里、嬉皮笑脸地“偷”了一元,揣着五元钱,豪气万丈地踏上了火车。钱被牢牢捏在手中,渗着手心的汗水,一直在我的裤兜里动荡不安。那笔巨款,和我一起筹谋过的所有好吃的——甘蔗、茶叶蛋、葱油饼……幻化成了无数幸福时光,描摹着一个孩子对春游的所有美好想象。

一下火车,“外面的世界”如此新鲜地蜂拥而至,这也没见过那也没看过。不多会儿,我对县城街边那“红的绿的”瞪圆了眼珠,那是一块块小丝巾,几近透明的大红大绿在春风中飘摇,一下下招引着我。把它绑在马尾辫上,蹦跳起来,那丝巾就像一只要飞走的蝴蝶,逗得我心痒。没忍住,五元巨款全买了丝巾,把它绑在发辫上。那引得众人瞩目、得意洋洋的情景和模样,至今仍历历在目。

天好,人美,时间正合适,让我们一起去春游吧。

2025-04-13 □冯志军 2 2 宁波晚报 content_208529.html 1 3 记忆里的春游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