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岳云
清明节到了。昨天下午,绍兴农村老家的阿姐,在家族微信群里晒出了一大盘刚包好的艾角(老家叫“艾角子”,各地叫法多有不同),害得我不停地咽口水的同时,思绪也飘到了年少时,脑海中则浮现出一大家子人包艾角的场景,并情不自禁地追忆起这辈子最难以忘怀的“妈妈的味道”。
应该说,艾草是艾角的灵魂所在。这青青的艾草至今已有3000多年的历史。据《诗经》《离骚》等古诗文记载,当时人们已认识艾草,并将其用于抒情表意、祭祀、辟邪等。如《诗经·采葛》中,用“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反映了当时人们的情感生活和相思之苦。诗人屈原在《离骚》中说:“户服艾以盈要兮,谓幽兰其不可佩。”通过对比艾草和幽兰,表达了其对当时社会美丑颠倒、是非混淆现象的批判和哀叹。《本草纲目》则记载着:“艾叶能灸百病,温中逐冷除湿。”可见艾草还是一味药用价值很高的中草药。
“清明吃艾角,不怕阵雨浇。”这是流传于江浙地区的一句民间谚语,其不仅反映了江浙人在清明时节食用艾角的风俗习惯,也说明了艾草所具有的“防病保平安”的美好寓意与实用价值。
每年清明前,老家的河堤、沟渠和山脚等乡野处艾草肆意生长,而此时,挨家挨户也都会用艾草、糯米粉等做艾角,用作清明祭品和健康美食,这也是老家雷打勿动的传统习俗。
不瞒您说,我家做艾角可谓“全家总动员”,割艾草、焯切艾草、揉捏粉团、制作馅子、包艾角、蒸艾角等多道工序,全家每个人都有明确的分工。
割艾草的活当然落在我们这些孩子头上,姐弟几个总是拎着割猪草的大菜篮子去村后管溪河堤上,那边艾草长得茂盛。其时,只见河堤上蹲满了我们这些年龄相仿的孩子,“磨刀霍霍向艾草”。
清明前后的艾草嫩得能掐出水来,故与其说是割艾草,倒不如说是采摘艾草呢。我们根本用不上镰刀割,而是像采摘茶叶般用双手直接掐艾草的嫩头即可,这样“割”来的艾草既干净又鲜嫩。
一阵春风吹来,艾草那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让人心旷神怡,真可谓“灵艾传芳远,仙蓂吐叶新。”“割”一抔艾草,放在鼻前深深闻、细细品,你会发现清香中还有那么一丝苦涩。再闻一闻你那双手,是不是“手留余香”呢?!
母亲会将我们“割”来的艾草洗净后,放入开水中焯烫,以去除艾草的苦涩味。然后捞出,挤干水分,“嚓嚓嚓”将艾草切碎剁烂备用。
水磨糯米粉是年前与过年用的汤团、圆子粉一并磨好的。只见母亲用水将切碎的艾草与水磨糯米粉等搅拌混匀,然后不停地揉捏成绿色柔糯的大粉团。
再说包艾角的馅子,我家通常有甜的豆沙馅或红糖芝麻馅,以及咸的咸菜或霉干菜笋丝馅等。
而制作豆沙或芝麻馅,那可是项体力活,故母亲会将煮烂的豇豆或炒熟的芝麻放入舀水用的木凹斗里,交给父亲去处理。母亲小心翼翼地在父亲捣烂了的豆沙或芝麻中放入那时需凭票买来的红糖,用筷子搅匀了备用。咸菜或霉干菜笋丝馅做起来就相对简单得多了,只需将其切碎炒(蒸)熟即可。
这时候,可以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奶奶和母亲是负责包艾角的主力,当然出于新鲜好奇,我们这些孩子也会七手八脚地学包艾角,实际上是从中添乱。母亲会将揉好的大粉团掐成一个个小橙子般大小的小粉团,奶奶母亲她们将其揉圆后捏成厚薄均匀的圆形艾角皮,包入适量咸或甜的馅子,对折捏成水饺的形状。为了一目了然区分咸甜艾角,她们往往会在艾角花边上做记号,如甜的用小齿轮花边,咸的则用大齿轮花边等。
最后,蒸艾角时,总是由奶奶负责烧火。水开后,母亲将包好的生艾角放入垫有白纱布的竹蒸架上,一般蒸一刻钟左右就可新鲜出炉。蒸艾角时,整个灶间弥漫着淡淡的艾香味,好闻极了。
当然,蒸出来的第一锅艾角,我们是不能也不会偷吃的,虽然那时我们已经馋得不行。奶奶会将刚蒸熟的艾角放入一只大汤碗里,供在堂前的八仙桌上祭祖。只见她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呼唤祖先们前来吃艾角,而我们也会毕恭毕敬地跪拜祖先。
等祖先们“吃”完,奶奶她们开吃后,我们方可动筷子,这是我家的老规矩。我喜欢吃咸的,一口气可以狼吞虎咽地吃好几个呢。
现如今,奶奶和父母亲都相继离开了我们,但那时一大家子人一起忙忙碌碌包艾角、恭恭敬敬祭祖先、有滋有味吃艾角的情景,永远铭记于心。
又是一年清明时,艾草青青艾角香。我多想亲手包一大盘艾角,祭祀祖先和奶奶、父母他们,也算是怀念那只能回味的过往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