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湿卷 墨香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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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幼萼

春分后的雨,时常在清晨不期而至,把窗棂织成珠帘。客厅里飘着白茶的清香,书页间蛰伏的魂灵仿佛在潮湿中舒展腰肢。这样的时刻,连空气都浸润着文字的墨香。

小院的花草一片葱茏。我捧着《小窗幽记》坐在阳台上。读到陈眉公笔下的文字:“花繁柳密拨得开,才是手段;风狂雨急时立得定,方见脚跟。”这些警醒的语句在茶香中浮现,分外清冽,犹如月季枝头将绽未绽的花苞。滴落的水珠打在树梢,惊起一对麻雀啁啾着掠过天空。我微信拍照给文友施群妹,告诉她,我在重看多年前的书。她秒回:有些书年轻时不能理解,多年后又看进去了。我们一同感慨,人与书也讲缘分。不一会,我换了一本书随意地翻看,《诗经》的纸页被春风掀起一角,如草木般抽芽。书架上的精装书倒显得拘谨了,不像这本简装书,能在风里哗啦啦翻成白鸽。读至“春日迟迟”时,玉兰坠地的闷响混着雨声传来,好像杜十娘的水袖与坠花,在雨幕中重叠,几百年前的春愁湿了笺纸。

藤椅在午后吱呀作响,我捧着《浮生六记》打盹。杯底的茶渍在泛黄的纸页上晕开,恍惚看见芸娘在紫藤花架下烫酒。夹在书中的茉莉悄然滑落,花瓣打着旋儿掉进茶盏,泛起的涟漪里浮出父亲的影子。

他总在春日的阳台上喝茶看报,搪瓷缸沿结着经年的茶垢。有次见我读书,他摘下老花镜凑近《浮生六记》,说:“这女子煮酒的法子,倒像你娘炒新茶。”如今我擦拭书架时,那些褪成月白色的书脊,仍在每个春天萌发新的注解。被岁月摩挲的缺口里,仍能嗅到若有若无的茶香,在春风春雨里永远鲜嫩。他生前最爱喝茉莉花茶,当时我暗自思忖,一个大男人怎么也喝茉莉花茶?如今我却在茶香里寻觅着父亲的味道。

最妙的是夜雨敲窗时,淡下来的茶水映着台灯的光晕。读到《漱玉词》中的“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绿叶在风中沙沙作响。李清照的愁绪与雨珠一同坠落,在窗玻璃上蜿蜒成溪。才明白古人为何在六月六晒书。那些被蠹虫啃噬的典籍,经阳光一照便生出别样情趣,与萌发的草木别无二致。如今人们都不用再晒书,把书往市图书馆里的消毒箱内一放,几分钟就完成晒书。不得不感叹时代发展之快。

合上书卷,依稀还能听见文字的韵味,在纸页间吟诵。电子书里不会有这种节奏感,就像快餐阅读品不出纸质的肌理。书架最高处的中国四大名著沉默着,等待我在某个明媚的春日,在墨香里再次翻阅。春雨将沉寂一扫而空。我摩挲着书脊上的纹路,懂得那些纸页里,藏着比季节更悠长的轮回,而我们不过在春日里,偶然地成为了时光里的一圈涟漪。

2025-04-06 2 2 宁波晚报 content_207148.html 1 3 春雨湿卷 墨香盈心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