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锅巴汤

锅巴汤是我们家乡的一种特色辅食。饭后,来一碗锅巴汤,天寒地冻的冬天,暖胃更暖心。那是家的味道,是妈妈的味道。

锅巴最初出现在安徽,特别是桐城派晚期文学大家姚永朴所著的《旧闻随笔》中提到,太湖李木山(长森)与汪志伊同时居官,并有廉名,时人称为“汪白菜、李锅巴”。这里的“锅巴”指的是锅底焦饭,后来演变为现代汉语中的锅巴。

锅巴不仅在安徽地区流行,在其他地区也有类似的称呼和做法,如江西的“锅底饭”、广东的“锅焦”、上海的“饭糍”等。在安徽,锅巴被视为一种能够提供临时粮食的储备食品,特别是在饥荒时期,人们会收集锅巴以备不时之需。

母亲常说:“一碗锅巴两碗饭。”小时候喜欢吃锅巴汤,并非因为它的美味,而是用来充饥的。那时,家里人口多,经常一锅饭吃完了,肚子并没有饱。母亲就把米汤倒进锅里,锅巴吸收了米汤汁,经过膨胀,变得软糯。焦黄微糊的锅巴与浓稠的米汤相结合,散发出特有的米谷香味,吃一口,就不舍得放下。

母亲家务活重,难得中午有顿白米饭吃,母亲做好饭,自己又去喂猪喂鸡或到菜园里摘菜。有时候,等她来吃饭,锅里只剩些稀薄的锅巴汤了,她盛起来却吃得津津有味,乐呵呵地对我们说:“一碗锅巴两碗饭,吃得更饱。”这时,锅巴汤成了母亲的主食,我们不知道的是,仅凭这点剩汤,母亲是吃不饱的。

锅巴汤是土灶的杰作,没有土灶铁锅焖煮,没有柴火恰到好处的火候,都不会有那回味无穷的浓香。后来生活条件好了,吃锅巴汤变成了一种享受,每到吃饭时,最期待的便是锅巴汤。

锅巴汤的食材是米汤和锅巴。米下锅,大火烧开,再转小火焖,等米粒变软,母亲就把筲箕放到锅里按下去,分离出米汤,用水瓢舀出倒进瓦盆,放在井罐上保温。然后锅灶里小火焖饭,闻到有香味,听到锅里有啪啪的细细响声,饭就好了,锅巴也生成了。

母亲偶尔会特意多留火候,让锅底那一层锅巴变得金黄酥脆。等饭盛出,我们总会迫不及待地用锅铲铲起一块锅巴,刚出锅的锅巴热气腾腾,咬上一口,“咔嚓”一声,那脆响在齿间回荡,米香瞬间弥漫整个口腔。倒入米汤,滚烫的锅内“滋滋”一阵响,带着些许焦色的锅巴浸入米汤,用锅铲搅拌翻动几下,就可以出锅了。

成家后,自己也会做饭做锅巴汤了,但总感觉没有母亲做的好吃,总感觉少了什么味道。可是,儿子却喜欢吃,每顿饭后必然要大快朵颐地吃一碗锅巴汤,才算是心满意足,才算真正饱了。

后来,我们住进了学校公寓楼,没有了土灶煮饭,高压锅电饭煲是煮不出锅巴的,也就没有了锅巴汤。于是,每到周末,我们就回到老屋,架上棒子柴,烧起土灶,吃顿地地道道的农家饭,喝一碗锅巴汤,成了我们最愉快最幸福的周末生活。

再后来到了城里,吃锅巴汤成了一种奢望,有时电饭锅多烧一会有点焦味,加点开水,美其名为“锅巴汤”,其实一点家乡“锅巴汤”的影子都没有。想吃锅巴汤了,就趁节假日家族聚会时,到哪个农家乐,租一套厨具。在野外,大家自己动手,捡些茅草树枝做柴火,垒几块石头当土灶,架起大铁锅,淘米煮饭,故意多烧一把火,让锅底多些锅巴,好让大家过过锅巴汤的瘾。

聚餐的菜肴很丰富,烧烤清蒸,冷盆热炒,山珍海味,色味俱佳,可是大家最渴盼的还是一碗香喷喷的锅巴汤。有小辈开玩笑说:“我就是冲着锅巴汤来的。”

这样的时刻,与其说是为了吃一碗锅巴汤,不如说是为了咀嚼一次家乡的味道,为了慰藉一番思乡之情。人生路漫漫,时光如流水,很多东西会丢失会遗忘,但是有些东西刻在骨子里,是永远铭记永不会忘却的。

就像这碗锅巴汤,不能回去的时候,想方设法寻觅它的味道;回去的时候,捧起饭碗第一件事想到的是它味道。甚至老家亲人问,你想吃什么?很多人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我要吃锅巴汤!锅巴汤,在我们游子的心底,是浓得化不开的亲情,是缭绕在心挥之不去的乡愁。

2025-03-20 □方秀枝 2 2 宁波晚报 content_204438.html 1 3 母亲的锅巴汤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