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如流,又到了莺飞草长的农历二月天。套用王勃的说法,时维二月,序属早春。
这是一个文艺的时节。90多年前,宁海作家柔石写过一篇小说《二月》,后来谢铁骊导演将它搬上银幕,改名《早春二月》。抗战时期,诗人塞克和音乐家冼星海创作的歌曲《二月里来》,在延安的进步青年中广为传唱。
这是一个欢乐的时节。“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这个时节,乍暖还寒,但春意已经不可阻挡。自号“四明狂客”的唐代大诗人贺知章说:“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因为这句诗,每到二月,总让人想起贺知章。对宁波人来说,追忆贺知章特别容易,只需到月湖畔的贺秘监祠,就可以和他对话。
去年年底,值贺知章诞辰1365周年、逝世1280周年之际,他的铜像在贺秘监祠落成,一同亮相的,还有甬上文化名家郁伟年撰文、毛燕萍书写的《再修贺秘监祠记》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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仕途通达并且人生快意
放眼中国古代,能在仕途通达和人生快意两条路上一帆风顺齐头并进的文人,并不多见,贺知章算是一个。
贺知章(659-744),越州永兴(今杭州萧山区)人,当时的宁波亦属越州。他少时即以诗文闻名。有一种说法,称他是浙江历史上第一位有资料记载的状元。这倒是一种讹传。事实是,唐武则天证圣元年(695),36岁的贺知章考中超拔群类科进士,这是选拔具有特殊才能或突出表现的科目,其第一名并非状元。
之后贺知章担任过太常博士、礼部侍郎、集贤院学士、太子宾客、工部侍郎、银青光禄大夫兼正授秘书监等职,人称“贺监”或“贺秘监”,月湖畔贺秘监祠的得名,即源于此。
贺知章的人生可远不止于做官,他早早开始了“诗酒趁年华”的精彩人生,曾留下“解金龟换美酒”的佳话。除此,他还擅书法、好交友、骑驴走四方……
历来人以群分,因为涉猎宽阔,交友广泛,所以大唐的多个文艺圈,贺知章都跻身其中——
他与张若虚、张旭、包融并称“吴中四士”;与张旭、怀素并称“唐草三杰”;与李白、张旭、崔宗之等并称“饮中八仙”;与陈子昂、卢藏用、司马承祯、宋之问、李白、孟浩然、王维等并称“仙宗十友”。
《全唐诗》收录了贺知章19首诗,数量不算多,但质量高,流传广,尤其《咏柳》和《回乡偶书》更是妇孺皆知。其中诗意和春意交相辉映的《咏柳》,一直被模仿,鲜少被超越。
比如北宋梅尧臣“春风骋巧如剪刀,先裁杨柳后杏桃”,王安石“染云为柳叶,剪水作梨花,不是春风巧,何缘有岁华”;明代王世贞“春风浑似剪,花柳一时齐”;清代陆懿淑“信有春风轻似剪,长堤翠擘柳千丝”……
贺知章的《回乡偶书》,同样脍炙人口,流传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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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史留名的书家兼饮者
他的名字是载入中国书法史的,尤其草隶,足以和张旭、怀素、孙过庭这样的顶流并驾齐驱。史料说,“有好事者供其笺翰,每纸不过数十字,共传宝之”;“厅馆好墙壁及屏障,忽忘机兴发,落笔数行,如虫篆飞走,虽古之张(芝)索(靖)不如也”。
一代画圣吴道子向他学过书法,中唐宰相权德舆赞其“酒仙逸态,草圣绝迹”。
可惜由于年代久远,他流传至今的墨宝,仅存绍兴城东南宛委山南坡飞来石上的《龙瑞宫记》石刻和现藏于日本的草书《孝经》。
贺知章喝酒,也能喝出名堂。盛唐时期的“饮中八仙”,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卓越风采令人膜拜,贺知章更是“八仙”中的老大。杜甫《饮中八仙歌》第一句就写到他,“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活脱脱一个可爱老者的形象;李白专门写下《对酒忆贺监》二首,表达对这位知己的景仰,而李白“谪仙人”的雅号,正是出自贺知章之口。
绘画史上,众多名家留下过以“饮中八仙”为题材的佳作,南唐周文矩,北宋李公麟,元代任仁发,明代尤求、唐寅、仇英、李士达、张翀、杜堇、张远、万邦治,清代丁观鹏……其中任仁发的《饮中八仙图卷》颇为生动。该画纸本设色,取杜甫《饮中八仙歌》诗意,描绘八人酒酣时的情态。人物风雅,意趣盎然。贺知章是率先出场的一个,他醉眼蒙眬,信马由缰,浑身弥漫着谐谑与欢快的情调,旷达纵逸的性格特征展现得惟妙惟肖。
任仁发之前,北宋李公麟就画过《饮中八仙图》,采用的是白描手法,可惜未能保留。我们今天知道此画的面貌,得益于明代唐寅作过一幅《临李公麟〈饮中八仙图〉》。这也是一幅白描,长卷,以郊外山林为背景,画中三十五个人物各具情态,贺知章等主角的刻画尤为传神。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饮中八仙”成了一个IP,除了书画,还有“周边产品”。比如清康熙年间的青花瓷“饮中八仙杯”,共八个,造型精巧,胎体轻薄,并且将贺知章等八人分别绘成青花纹饰,各配诗句,妙趣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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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画坛留下他的形象
作为贺知章的老乡,宁波画家一直乐于描摹这位“大神”。
清光绪年间,由刘午亭编撰、虞琴绘图的《四明人鉴》刊刻出版,该书收录自汉至明宁波忠孝节义之士一百三十三人,图文并茂。民国时张寿镛辑刻《四明丛书》,其人物图即以该书为底本影印。
其中“贺知章篇”篇名《秘监遗书》,配虞琴所绘《唐秘书监礼部尚书贺公知章》一画,画中贺知章戴峨冠,着长袍,坐于石上,神情恬淡旷达,怡然自得。
虞琴,字谱琴,号谱薰,清道光至光绪年间画家,宁波镇海人,客居沪上。
据天一阁洪可尧先生主编的《四明书画家传》载,虞琴早年投入大画家任熊(渭长)门下,山水、人物、花卉皆精,为海派名家。其人物属陈老莲(洪绶)一路,又似马锦江,山水师小李将军(李昭道),海派画家张熊谓其画“落笔清劲,深得章侯(陈老莲)之法”,以为“任渭长之后,首当推之”。
贺知章的人生可谓圆满。他于唐玄宗天宝三载(744)告老致仕,荣归故里,活了85岁。
越州贺氏一脉子嗣绵延,代有才人。北宋太祖赵匡胤的贺皇后即出自越州贺氏,北宋末年知名词人贺铸亦为贺氏后裔,“试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千古佳句,至今余音袅袅。记者 楼世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