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晓红

今晚，我又一次来到了这座叫“碶上墩”的百年古桥上。

新春佳节，大碶街道在古桥上启动了“点亮岩河”亮化工程。元宵节，北仑区“元宵喜乐会”活动，主会场就设在大碶文化广场，当时古桥与广场彩灯连成一片。除了传统的大红灯笼，还有LED灯、霓虹灯等，闪闪烁烁，变幻多彩。再配以彩车，只听得鼓声阵阵、钹声铿锵、笙箫悠扬，真是火树银花，热闹非凡。丰富的游艺节目，吸引了乡亲们扶老携幼纷至沓来，一起欢庆佳节。

现在，节日的氛围虽已散去，但古桥上依旧人来人往，可谓川流不息。有年轻的情侣在此拍照，有老人们倚着桥栏轻声交谈着什么。灯光映照下，这儿显然已成了一处网红打卡之地。

桥下的千年母亲河——岩河，清波漾，涟漪涌，倒映着桥上的彩灯，缓缓地向东流去。

每次来到这儿，我的心总不能平静。古桥，似乎在向我诉说发生在它身上的故事。而我，也似乎听到了已故亲人熟悉的声音，见到了他们亲切的面容。

节日期间，我曾填词一首，以抒发我的思想与感情：

苏幕遮·彩灯烁古桥

夜如明，红焰燎。火树熔金，碧水轻轻绕。灯烁古桥游客召。故院依依，情系家山娇。

倚围栏，华曲袅。乡眷经年，喜见岩河俏。波影如虹凭远眺。笙笛盈盈，福映春容笑。

我们习惯叫它“碶上墩”，正式名为“大碶桥”，建于明·嘉靖年间，迄今有近五百年历史。它古称“长山大碶”，是一座五眼大碶闸。天一阁主人、藏书名家范钦曾写《长山碶记》：“股引达渠，淤土溉田，田益用肥绕，岁乃大获。亩率二种，室家胥喜，流民来归，颂声彻于四境。”意思是，由于长山大碶的重修，改善了大碶一带的水利条件，使这里的早晚两季水稻都获得丰收，农家欣喜，外出逃荒者归来，大家都称颂官府为民办实事的功德。

历史上，此碶闸一直担负着北仑岩泰两地区旱涝时蓄水泄水的重任。直至1956年才不设碶闸、筑而为桥。后经数次大的修缮，才拓宽变成现在坚固的人车双向可行的水泥桥，桥名亦改现今的“大碶桥”。

旧时的大碶镇，就是以此桥为中心，沿岩河两岸开了许多家店铺和手工作坊等。遇农历一、三、六、八大市日，桥上货品丰富，游人如织。

抗战时期，这桥还成了中共地下党宣传抗日救国、唤起民众觉醒的一个宣传点。那时候，以当时时敏小学（今北仑区实验小学前身）的中共党员为领头人，人们开展了规模浩大的群众抗日救国宣传示威运动，包括火烧日货活动等。烈士李长来和陆子奇等，生前就常在这桥上作抗日宣传演讲。

我母亲年轻时，原在上海读中西女中，因战乱回到家乡，就在时敏小学任音乐先生，专教学生唱抗战歌曲。她除了带领学生配合地下党的宣传，常常在这座桥上呼口号、唱抗战歌曲。她还扮演过抗战剧《放下你的鞭子》中的阿香姑娘……如今这一切，已载入古镇的史册。

这古桥，还让我记起，当年那浓浓的传统文化习俗。

母亲在世时，常跟我讲，她是从小在离古桥不远、镇上中街的“天宝堂”太外婆身边长大的。当时担任政府要员、人称“文胆”的陈布雷先生，也是天宝堂女婿。那天，提前得知消息，他要从慈溪出发、第一次来岳家省亲，“天宝堂”的男丁便都分列大门外恭迎。这时，先生乘坐的三人轿子，已到大碶镇上，但来岳家门必过这“碶上墩”。只见两名仆人飞奔来报：布雷先生在东街那边，让大轿停了下来，自己躬身下轿、托帽在手，随一小僮，步行过桥而来。天宝堂的长辈皆是传统文人与儒商，闻之喜之赞之，从此立下一规矩：凡族中人过桥，皆要下轿步行。我外公等人莫不遵守。

这古桥也是折柳相送之地。家人要远行了，送至桥上，便请留步！听得岩河水淙淙，就此挥手别过，渐行渐远。

那一年，我伯父一家要出国了，祖母颠着一双小脚送至古桥上，流泪叮嘱：桥在，家就在！等回来，祖母早已作古。记得1980年，当伯父第一次返乡探亲时，在古桥上停驻，手扶栏杆，流下了热泪。当年一台老相机拍下了这一动人的镜头。

大碶是浙东有名的侨乡，多少闯荡海外的游子，在这“碶上墩”一步三回头，洒泪而去。回来了，也是先来这古桥上，看望它亲近它。睡梦里念想里，这是家乡的符号和标记，记忆的红线牵系在这座桥上。

建于1934年的爱国侨胞、“宁波帮”杰出人士顾宗瑞先生的“瑞庐”，就在古桥边上，现又重新修缮，作为纪念馆，对外开放。这位闻名海外航运界的巨头，少年离家，就是在碶上墩边上的河埠头乘坐航船，经宝幢、宁波三江口又到上海，再去香港，走向了世界。经过艰苦打拼，他和他的儿孙们，终成辉煌事业，又不忘桑梓乡情。为家乡人建造的医院、图书馆、中学、幼儿园、福利院等，都镌刻着他们火热的赤子之心。

忽而想起，香港特别行政区第一任行政长官董建华，便是顾宗瑞外孙。

今晚，古桥灯影闪烁、红光映照，一派瑞气祥和气象。五彩灯光的照耀下，顾家宗祠大门两旁的一副对联：“太山照宅地平安，临水迎门启秀杰”，闪着岁月沧桑的悠悠之光……

旧时的千帆已过，桨声已远。但古桥依然是游子梦回的温馨故园，浓浓乡愁于此安放，殷殷乡情于此寄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