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前 花田里的少女心事

□施群妹

春日的阳光洒进教室,在课桌上投下窗棂的菱形光影。我喜欢在施老师写化学方程式时,偷偷地望向窗外那片金黄的油菜花田……回想起来,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

还记得那一天,施老师第一次推开我们教室的木门,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他往讲台上一站,整个教室忽然就亮堂起来。也就是在那个春天,我们第一次知道,原来化学元素可以念得像诗。

施老师长得很帅,帅到他的化学课一度成为全班女生最期待的课目。那些枯燥的化学元素从他口中吐出,仿佛成了一串串美妙的音符。最让人着迷的,是他那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标准得像是新闻联播里的播音员。那时候,电视机是黑白的,但施老师的声音却让我们第一次感受到五彩缤纷的语言魅力。相比之下,大队广播喇叭里的通知,总是带着浓重的方言口音,听得人头痛膨胀。

当时的老师,大多用慈溪方言讲课,偶尔夹杂几句方言味的“普通话”,反而听得我们云里雾里。因此我们的拼音都学得不太好。现在,一个教化学的老师,却把普通话讲得如此地道。渐渐地,我们开始模仿施老师说普通话,尽管刚开始舌头绕来绕去的。后来,我们一口普通话说得越来越溜,连语文老师都惊讶不已。

学校四周是成片的农田,一到春天,油菜花开得漫山遍野。上学路上,那片离学校最近的油菜花田成了我们的乐园。田埂旁有一道低矮的水泥墙根,我们可喜欢在上面走,假装自己在走独木桥。偶尔一脚踩空,跌进了另一侧的田里,不过是引来一阵笑声。

施老师和别人不一样,他骑着自行车,慢悠悠地沿着墙根前行。夕阳西下,余晖将他的剪影拉得很长很长,我们跟在他身后,听他讲油菜花。他说,油菜花很美,那是一种朴素的美,和农村人的美一样。可在我们这些农村孩子眼里,它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庄稼,甚至还有点丑。父母还总是告诫我们,千万别去摘油菜花,否则会变“菜花痴乱(疯子)”。施老师听了,笑着用他那标准的普通话解释:“油菜花不能摘,是因为它们要结籽,籽成熟了,打成菜籽油,可香可宝贵啦。”我们这才恍然大悟,欢喜地跑进开满了金灿灿油菜花的田野里。

施老师看着我们,笑着说:“你们是花海里的精灵。”

因为学校周边环境关系,有时候,我感觉我们就在春天的田野中上课。偶尔,会有几只蜜蜂撞进教室,绕着施老师手中的试管打转。风吹进来,把他的白衬衫吹鼓成帆……

班上的晓萍告诉我们,施老师家就在她们村。我们几个女生都羡慕极了,央求她带我们去施老师家做客。记得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们终于如愿以偿。施老师的家整洁干净,就像他说话一样利落。我们还见到了他的女朋友,她端出的杨梅带着水珠,让我们想起化学课的烧杯壁。

她和施老师坐在一起,亲切又自然地问我们长大了想做什么?有个同学脱口而出:“我长大了想像施老师一样,能讲一口标准漂亮的普通话。”大家都笑了。这时,窗外的油菜花突然沙沙作响,像千万颗菜籽在壳中鼓掌。

后来,晓萍告诉我们,施老师和女朋友结婚了,还有了孩子。那时在我们农村,女人坐月子的习俗是躺在床上静养,还有许多诸如不能洗头等现在看来是陋习的禁忌。可晓萍说,施老师每天都搀扶着爱人,在坎墩村口的塘路上散步,完全不像刚生完孩子的样子。我们听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就像当初第一次听到他那口标准的普通话。

施老师像一扇窗,打开了我们对世界的认知。更像教室窗外的那片花田,明明触手可及,却带着远方的气息。他让我们相信,生活有无限的可能。正是这些可能,让我们走出农村,走向更广阔的世界。

2025-02-21 2 2 宁波晚报 content_199758.html 1 3 三十多年前 花田里的少女心事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