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外婆拔火罐

□贾明明

小时候,对外婆印象很深的一件事,是她有啥身体劳累不适的,便喜欢拔火罐。可以说,外婆对拔火罐情有独钟。用她的话讲,拔火罐能去湿气、清淤毒,这一拔,能拔出健康,拔出精神。头疼感冒、腰酸背痛,她都能用“拔火罐”的方式应付过去,很少见她打针吃药。

说起外婆的那一堆“火罐”,其实都是些就地取材、信手拈来的瓶瓶罐罐,其中以雪花膏的空瓶子最多。这种短粗的瓷瓶,在外婆眼里是上好的火罐。每年冬天,家里人用完的雪花膏瓶子,都被外婆搜集起来,成了她眼里的“宝贝”。

在我眼里,外婆是劳动的好手,干起活来,不惜力气,一个顶外公两个。那时候插秧,全靠人的两只手,外婆在田里扎下腰,非要一口气把秧苗插到对面才肯直腰。外公速度本就比外婆慢,还经常直腰,就更慢了。一场春种下来,外婆累得走路得扶着腰。这时,火罐就该派上用场了。

只见外婆趴在炕上,撩起后背的衣衫,外公开始给外婆拔火罐。两三根火柴一起丢进雪花膏瓶子,趁着火旺的时候,猛地扣下去,轻旋几下,火罐就吸附在了外婆腰上。有时点一根火柴,再点燃一张纸,丢进瓶子,作用一样。

外公左一个、右一个,直到外婆的腰上、背上,爬满了火罐,方才住手。我看着那燃烧的火苗,贴近外婆的皮肤就感觉疼,外婆却说她皮糙肉厚不怕疼,就是疼,也只是疼那么一下,“唰”地就过去了。要是不拔,腰一直疼下去,才麻烦。

每次拔完火罐,外婆都说,这下舒服多了,便又开始在家里、田里地忙活。我那时有些怀疑,一个小小的火罐,真有这么神奇?

外婆有时头疼,还自己在脑门上摁个火罐。正面的火罐够得着,她自己来。脑门的位置有限,一般就拔一个火罐。二十分钟后取下火罐,脑门上有一个肿胀的紫色印记。

那次,外婆在脑门上扣了个火罐进进出出,而电视上正在放《西游记》,看她脑门顶火罐很像银角大王,我不由喊了一声:“银角大王!”外婆也不生气,一把抓起屋檐下晾晒的葫芦,托在手里,冲我大喊一声:“孙行者,我喊你一声,你敢答应吗?”“老孙在此!”我应了一声。外婆念了声:“收!”接着做了个盖盖子的动作。

有一次,外公不在,外婆让我给她拔火罐,我有点下不去手,生怕烫着外婆。她一再鼓励我大胆去做,于是她的后背成了我的试验场。经过几次尝试,火罐才牢牢地吸附在她背上。她不忘冲我竖起大拇指:“我外孙就是聪明,几下就学会了。”

自从我学会拔火罐,几乎成了外婆的御用拔罐师,即便外公闲着,外婆也很少喊他了。几个火罐,几根火柴,几张旧纸,组合成“拔火罐”套件,多少减轻了外婆过度劳作带来的伤痛。

我记不清给外婆拔了多少次火罐,只记得后来自己拔罐的技术大有长进,火罐一下就能吸附在皮肉上,很少有脱落的。同桌有次说他头疼,我建议他拔罐,说我就能操作,他还真就同意了。当时读小学二年级的我,在他家里找了个雪花膏空瓶,点了根火柴,撕了张作业本上的纸点燃,丢进罐子,不由分说就卡在了他脑门上。二十分钟后,我给他取下火罐,他兴奋地喊:“头不疼了,好了!”

后来,外婆故去,我再没给人拔过火罐。有次看到同事肩后有几个印记,像是火罐,又不太像,一打听,他说去医馆拔的气罐,我便没再多问。

拔火罐、刮痧,是中医常用的外治方法。以前,很多家庭都会这些,如今的人们很少会这些操作的了,习惯了大病小病往医院、诊所跑。每当我想起外婆,便不由想起拔火罐这事,前人往事像一堆炭火,稍稍拨弄,便感觉暖上心头。

2025-02-16 2 2 宁波晚报 content_198883.html 1 3 为外婆拔火罐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