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过春节,亲友之间互相走动,都是在家里聚餐喝酒。为了筹备春节大餐,主妇们提早半个月甚至半年就要开动脑筋。
很多农村家庭,在春季就会买入几只小鸡仔,喂些米糠、菜叶等杂食,鸡仔们吃饱喝足了,三五成群,喜欢在院子草堆旁、老房弄堂口各处悠闲散步,时不时低头啄食,精神状态相当松弛。
养到年底,只只毛羽油光水滑,做成白斩鸡,鸡皮薄薄的,皮下脂肪蜡黄,肉质紧实,这口经过时间沉淀,五谷杂粮滋养而成的鲜香,现在的土鸡无法比拟。
鸡肉是自产自销的,猪肉记得要提前去斫一刀,腌制成酱肉或者灌香肠。
鳗鲞也需提前准备,必须购买大小适中的东海热气鳗,剖开用筷子撑开,挂在高处晾晒10天左右,西北风吹出来的新风鳗鲞,鲜香有嚼劲。
到了农历十二月廿日后,家家户户的屋檐下挂上酱肉、酱鸭、鳗鲞等,脂香味不断积淀。这些荤腥必须悬空垂挂,以防被猫咪偷吃。
大鱼大肉搞定后,就要着手准备年糕、汤团等点心。做年糕排场很大,村里小作坊做年糕的机器24小时不停歇地运转。每家少则加工十几斤,多则上百斤。
等到全村人都做完年糕,大嫂、大婶们又要张罗去作坊磨汤果粉(做汤团的糯米粉),同时还要打听清楚,谁家圈养的年猪最为壮实?记着去切上一块猪板油。
以前的土猪饲养半年以上,厚厚的猪板油如雪花膏般绵软、洁白、细腻,拌入炒熟碾碎的芝麻、绵白糖,捏成汤团馅,滑润香糯。
等一切都准备停当,春节也就近了。从除夕开始,各家正式进入过节模式。
除夕傍晚,家里会动用尺八镬烹煮全鸡、条肉,大锅煮肉这种奢侈,过年时才会有。
正月初一要起个大早,吃汤果后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拜岁,拿压岁钱。
正月初二开始忙着走亲戚。小孩子换上新衣,大人都收拾打扮得光鲜亮丽,出门时记着拎上斧头包,里面包着桂圆、红枣等南北干果,作为赠送长辈的伴手礼。
正月头面去做客,主人家会端上精心准备的大餐。八仙桌或者圆台面预先摆上醉泥螺、凉拌海蜇头、牡蛎、花生米炒苔条等下酒菜。
如果客人来得多,可以拆分成大人一桌,小孩一桌,各自热闹。
热菜从厨房里一道道端上来,第一道多数为芹菜炒黄豆芽或者炒乌贼、炒鳗鲞,这道碧绿青翠的芹菜小炒是经典开场菜,宁波老三鲜、瞻岐敲骨浆是必上的硬菜。 宾客双方老酒小抿几口暖暖场,就开始划拳,“哥俩好”“六六六”“八匹马”……行酒令由轻转重,平时极内敛斯文的叔叔,也大着嗓门频频出手,气氛越来越嗨。
而孩子们却已经悄悄散场,结伴去街上买一只气球或者几颗泡泡糖之类。
女宾们笑眯眯地坐着观战,慢条斯理吃点小菜,轻声细语聊聊家常。宾客双方耳红面热,其乐融融。
女主人则率领众女眷在厨房间忙碌。大家分工协作,公认厨艺好的大姐围裙一系,上灶头掌勺。年轻漂亮的小姐姐、新嫂子负责上菜。洗碗、洗菜这些活又累又冷,多半由任劳任怨的奶奶、外婆们承包了,她们总说“不冷,不冷”,实际上是不舍得让年轻人浸冷水。
半大不小的女孩子躲在灶洞烧火,这是个相当实惠的家务活。
“半边天”们齐心协力,热菜一道接着一道源源不断地端上桌,柴火灶、大铁镬烧出来的食物自带特有的柴火香,非常好吃。
这样轮番在亲友家做客、吃大餐,一般延续到初五六;有些家庭亲友众多,一家一家走遍,可吃到正月初十前后。
觥筹交错中,各家储备的年货一点点清空,小孩子的肚子吃得鼓鼓的,口袋里还私藏几元压岁钱,新衣服的门襟、袖口均沾上了油腻……
眼看春节假期就要结束,于是掰着手指头盼望来年的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