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雨
正月初一,新年的喜悦随着晨曦微露悄悄勾兑着,直至透亮……各种拜年的微信纷至沓来,一时间充斥了我的手机屏幕。感慨现今拜年方式的快捷之时,小时候的拜年情形也依稀“亮”了起来。
上世纪八十年代光景,正月初一拜年是重头戏。当天凌晨,鞭炮先声夺人,人们站自家屋前,争放“开门第一炮”,让璀璨的光亮和震耳的声音铺展在起伏的山、乡村的路和沉静的屋子间。
之后渐渐陷入安静几小时。那会儿,天色仍然黑漆漆的,孩子们已经兴奋地穿上父母早就放置床头的新衣裳,呼朋引伴、走村串巷去拜年。大家暗中攥着一个大的透明塑料袋,集聚到约好的路口,三五成群,扎入新年第一天的“期盼”中。
最先去拜年的是家族中的长辈,如爷爷奶奶家。再是村子里辈分较高的人家,伯伯家、叔叔婶婶家。再往后,依着房子依次敲门进去,甭管近亲远亲,或是毫无亲戚纽带的同村人家,都是可以“拜年”的对象。
他们有的已经早早起来,在昏黄的灯光下,在灶头穿梭,围裙系在腰间,烟火气缭绕着锅盆,好闻的酒菜香气,荡漾着微微的暖意,糅杂着回旋在狭小的房间。
有的还窝在被窝里,揉着惺忪的眼。
随着未曾挂锁的木门吱呀一声,里面紧接着回应:“来了,来了!”没人会拒绝一个个口中涌着吉祥话的孩子:“某某某,新年好!”另一边,是长辈们浓稠得化不开的笑容。
接着,随手往早就摆得满满当当的桌子上抓一大把零食,塞到孩子们的手上或口袋里,有糖果、瓜子、花生,还有切成一段段的甘蔗,或者是炒制的番薯干等。
孩子们背转身,这许多零食便顺着塑料袋往下走,一会儿功夫已经鼓隆得没了余地。只得跑回家,腾出成果,再去下一家。直到天色渐渐泛亮,才兴尽回家,品尝母亲早就准备好的早餐——酒酿圆子——寓意新的一年团团圆圆、甜甜蜜蜜。
绕村“拜”回来的零食摊放在八仙桌上,与其他好吃的一起,仿佛将一年的丰收具象成各种形态:或粗犷,或柔软,或细长,或圆润。这些甜糯的小零食占据了孩子们悠长的童年回忆,也犒劳着农村人一年来的辛苦。
那年代物质简而不陋,实实在在,地作货居多,要是拜年时有人送一个苹果啥的,就足以证明其富足和奢侈了。村里人有上海亲戚的,“下乡”拜年时会带来几包大白兔奶油之类的零食,比平时偶尔才能吃到的花生糖、金丝猴酥糖又似乎“高级”了一层。
早晨八九点钟,村里各个路口已经次第涨起黑压压的人头,人们脸上的笑容像是难以褪去的釉彩。人们互相问候,道一声新年好。即便是有点儿过节的人,到了新年,遇上了,也会象征性点个头,算是另一种弥合。
去外公外婆家拜年通常是在正月初二,得提着“包头”上门。“包头”里往往是红枣、桂圆、黑枣、核桃等,外层是草纸包,在接口处贴上写有福字的红纸,喜气也仿佛随之洇染开来。亲戚们聚在一块儿,聊聊一年来的收成,围着一桌好菜,空气中的酸甜苦辣明明灭灭,不停地上升,不住地盘旋。
“车马慢”的从前,贺年卡邮递着慢热的情感,是现在的孩子难以体验的味道。当云拜年席卷大江南北,那记忆里回荡的拜年的温馨场景和无价的童年一样,是多么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