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海波
周末回到樟村,还没放下行李,老妈就给我布置任务:明天跟你爸一起去砍竹子。
家里的晾衣杆用了几年,饱受日晒雨淋,已经裂开了,随时有可能断掉。前几天老爸打算上山去砍竹子,被老妈劝住了。毕竟八十多岁的人了,一个人上山不安全。我家的竹林位于村后的山腰上,高倒是不高,但山路崎岖坎坷不好走,还要跨过一条溪,万一有个闪失没人照应。
做晾衣杆的竹子一般是小竹。小竹其实也不小,只是相对于腰肥膀圆、身高体壮的毛竹而言,它腰身纤细,略微低矮。小竹的品种也有很多,我家的小竹林春天产出的笋的壳是红褐色的,叫红壳淡笋,像红蜡烛一样密集地插在地上,产量很高。至于这种竹叫什么名字,我就不知道了,它的竹竿是绿色的,应该不是叫红竹吧。
竹子一年到头自顾自生长,不太需要人来打理。春季的竹林最热闹,早晚都有人上山来拗笋。等到春笋落市,竹林就归于寂静,直到入冬了,人们偶尔会上山来,砍点倒伏的或者枯死的竹子搭个竹篱笆。用于编制各种竹器的毛竹一般也是在冬天砍伐的,因为这时节竹子体内水分减少,做出来的食罩、蒸笼、箩筐等竹器耐用且不易长虫子。前几年我采访过一位坚守竹编老手艺的师傅。据他说,晚稻收割后的这段时间,毛竹质量最好了,他一年要用掉万把斤毛竹,都是冬季一次性购入。这个时节的竹叫落浆竹。春夏时节,正值生长期、体内水分充盈的竹叫上浆竹。
次日早晨,我和老爸一起上山。走进竹林,看到地上有几堆干枯的竹梢,老爸说,有人来砍过蚕豆梢了。
樟村人称豌豆为蚕豆,认为它更像一条蚕。豌豆是越冬作物,入冬播种,等它长到半尺来长的时候,农人们习惯于在小苗边上插一根细竹竿或者树枝为它撑腰,让它的藤蔓缠缠绕绕往上爬,这根竹子或者树枝就叫蚕豆梢。有些人家没有竹林,就会到别人家的竹林里砍些枯掉了的或者品质不好的竹子去做蚕豆梢。即使事先没打招呼,只要不把上乘的竹子砍去,主人家也不会太计较。
老爸站在林子里,仰望竹梢,说,很少有笔直的竹子。我也抬头细瞧,还真是的,有些竹子下半截是直的,长到顶部就歪了。弯腰驼背的竹子当然不适合做晾衣杆;品质好的竹子也不能砍,明年会长出很多笋来的。老爸在竹林里转了一圈,经过再三比较权衡,总算找出了四株竹子,一株是顶端已经断掉了的,几近枯死,留着没有价值;一株品质很好,但是长得不是地方,它的左右两边都是竹子,太密了,只得像疏果一样把它除掉;还有两株斜着长到别人家的林子里去了,于是都被砍倒了。老爸指着其中一株说,这根你背去。他又在边坡上砍来几根藤条,将三根竹子绑起来,再砍来一棵歪脖子小树当朵柱,背下山去。
冬天的竹子确实没啥分量,十多米长的竹子,不会超过五公斤。竹子背回家后,还有几道工序要做。晾衣杆一般都是架在老屋门口的两根屋柱之间,所以先得量一下长度,把多余的部分锯下来当柴烧。下一步是刨节头,竹节部位都是凸起的,必须刨平,且要刨得很光滑,要不然衣服晾上去会被扯破的,刨节很费力气和时间。刨完后,整根竹子要彻底清洗一下。
我拿来一块毛巾准备擦洗,母亲说,毛巾没用的,必须用钢丝球。不洗不知道,竹子原来这么脏。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雨淋,尘埃已经紧紧地黏住了竹子,用钢丝球也得使劲儿擦,才能将竹身外表灰白的一层尘垢擦掉,露出青翠碧绿的本色。
有些人家不是把晾衣杆架在屋柱之间,而是另外再做两个三脚架,这样的晾衣架就可以移动了,哪里阳光好就架到哪里。三足鼎立是最稳固的状态,晾衣杆搁在两个三脚架上,稳稳当当,晒衣服、晒被子都不会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