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6版:三江月

乐在四野

□杜福强

我有一块地,虽不大,却给足了发挥的空间,春天有绿油油的蔬菜,夏季是一拢拢的红薯,秋日收获黄澄澄的玉米,冬天就种上抗冻的萝卜。茶余饭后要去溜达一下,假日双休也去忙活一遭,家人唠叨过,友人讥笑过,我不以为意,且乐在这方天地。

小时候的春天总是很冷,虽不至于饿着,但青黄不接时胃总会空落落的,挖荠菜是春日午后的一件快活事。那时吃肉不常有,但如果你顶着汗珠挎着一篮子荠菜回来,那就另当别论了。荠菜不能炒、煮、煎,仿佛它天生的使命就是拌上肉馅才会鲜香无比。挖荠菜也是技术活,地头、沟畔,有的会挤在其他植物中,不仔细辨认,会误认为青草,然而就是这不占地不用呵护的植物却能顶着春寒料峭遍地生长。挖荠菜也是童年生活的一部分,小伙伴们放学后三五成群,借口纷飞,荠菜里流淌过多少谎言也便见证了多少欢乐。今年春天在老家时,我带着儿子去挖荠菜,半日两手空空,不知道是我不认识荠菜了还是它越来越少。

夏季的土地一片生机,同时也是小时候最想逃离的地方。割麦子时“足蒸土暑气”就已让人难受,翻红薯藤时“背灼炎天光”更是难熬。然而,土地给予的快乐却总能在漫长的少年时期发芽。麦子收割完后,原野尽头的小河是天然的游乐场;红薯秧苗上下翻飞时,一棵成熟的灯笼果映入眼前,酸甜伴着香味弥漫味蕾;早熟的红薯被连根拔起,捡几片瓦,燃几根柴,映着晚霞,烤熟了整个夏天。后来,我总在南方的空调房里想起北方炎热的六月,归乡的念头也总在分身乏术中渐渐熄灭。玩闹的孩子早已没有“芒”假,机器的轰鸣不仅压缩着农忙的时间,也让他们离土地越来越远。

从村里去到市里读书,习惯了车水马龙,突然有个像“十一”这样的长假就莫名慌神:口袋是瘪的,城里也没有亲戚,学校空荡荡的,只好选择回家。入秋后的土地上,玉米秆横七竖八躺着,红薯和大豆也已收完,四野一片荒芜。母亲推出板车,车上躺着水泵、电线和管子,屋后一垧地的甘蔗渴了,要给他们浇水。父亲六月份回来一次,收完麦子又去了那个遥远的城市,虽然插上电就能出水,但母亲还是等我回来弄,拉线、找水、接管,她担心哪个环节出问题,我不在她更愿意挑水去浇。一汪汪水缓缓流向陇地,偶尔会跳出几只躲着的青蛙和蟋蟀;中午的余热随着时间漫向余晖,躺在甘蔗林里,突然就想到那句“南方的甘蔗林啊,南方的甘蔗林!你为什么这样香甜,又为什么那样严峻?”后来,一茬茬的甘蔗把我托举着去到了南方,可是那里多汁多节的甘蔗却总是吃不出家乡的味道。

北方的冬天是速冻型的,南方则委婉了些,湿漉漉的冷一点点侵入皮肤。每次寒潮南下时,我都渴望来场大雪,可最后等来的只是丝丝细雨。偶尔有零星雪花飘落的时候,那些驻足在街头仰望的人们,多少都带着点北方的基因。北方的冬天,簌簌一夜,早晨原野一片茫茫,穿上棉鞋、戴上棉帽、拿上风筝,去麦地里迎风奔跑。若突然发现野兔的脚印,那就赛过庙会了。孩子苦苦寻觅,大人出谋划策,终于脚印消失在干涸小沟旁的柴垛边,黄狗吠叫,人群嬉闹,仿佛里面藏着的不只野兔,还有冬日里的暖阳。我曾在寒潮来临的日子站在窗台守望,南方的朋友觉得不可思议;我曾在写字楼忙碌的间隙,讲述那只后来没有捉住的野兔,同事觉得我工作还有余地。

后来,我知道土地只是快乐的载体,在那些百无聊赖的时间里,不是土地能产出多少快乐,而是我能在其中找到多少愉悦的意义。不可否认的是,劳动和土地确实能让人摒弃杂念,它在那里,只要肯付出,就有回报;只要埋下头,就能寻见惊喜。当然还有那些人,他们不会给你压力,只是在许久不见后,冲你说一句:“嘿,回来了!”

2024-12-18 2 2 宁波晚报 content_190350.html 1 3 乐在四野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