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那点事

□王蕙利

记忆中的儿时清晨,正当我睡得迷迷糊糊间,外婆嘹亮的“叫早”声便准时响起:“吃早饭了,快起床!”

对于我这个赖床专业户而言,起床的那一刻实属煎熬。尤其是在冷天,要从温暖的被窝中钻出来,真是一件异常艰难之事。亦因此,通常总要在外婆连喊两三次、喊声抬高八度之后,方才鼓足勇气,爬起来胡乱洗漱一通,气呼呼地坐到饭桌旁。

过去受经济条件限制,对一天中的第一餐,外婆喜欢说成“早饭”而非“早餐”。一则接地气,二来也更符合实际情况。

遥想早年的乡间,用来打发早晨这顿饭食的,除了白粥,就是泡饭。而供以佐食的,无非萝卜干、大头菜之类的酱菜,偶尔有什锦菜,味道也好不到哪里去。彼时的我,一则并不爱吃这白乎乎、水汪汪、寡淡无味的玩意,再加上早上本就没多少胃口,一想到这根本吃不出花来的早饭,难免想尽办法拖拖拉拉,直耗到快到上学的点了,随意扒拉几口,充数了事。

等到自己成了家之后,才体会到当年的外婆有多不容易。每天一大早起来,就得准备一家老小的吃食。待灶上忙完,一面催促外孙快吃快咽,一面忙着给外孙女扎小辫。直至目送一家陆续出门后,她又开始做起无休无止的家务,一年又一年,从不抱怨。亦因此,昔日单调到生厌的早饭,而今竟成为我心底最柔软的追念。

高中住校,在食堂早餐的我,第一次见识到了早餐的全新风景。

每日一醒来,第一时间就扑到食堂,犒劳自己。啃着握在手间尚有余温的各色馒头,喝着盛于碗内、浓香满溢的豆浆……这样一份以眼下标准衡量,朴素到不能再朴素的早餐,却令当时的我,深感一天天的日子都变得活色生香起来,甚至产生出莫名的自豪感。

然兴许是有得吃了,吃得久了,产生了审美疲劳,眼光日渐挑剔,味蕾也随之变刁:昨天的粢饭糕,炸得那么老,咬着老费劲了;今日的油条,又氽得如此软塌,每咬一口都得用力扯,好口感全被扯光了。

也就是那个光景,学校附近的早点摊,开始崭露头角。由起初的三四家,迅速增加至后来的几十家。来此吃早点的人,肉眼可见的一日多过一日。上班的、下班的、过路的、上学的、送孩子的,都不约而同选择到这里,享用一份光阴流转里的人间温情。

摊上样式繁多、滋味各异的吃食,于我更是无尽的诱惑。在那两年中,我从来没有允许自己潦草地对待任何一顿早餐。

每天一睁开睡眼,一想到有一个具体、清晰的目标等待实施,起床速度都明显利落。之后一路穿街走巷、一路用手指掰算着还有几家的早点没吃全,抓紧实施我的“过早”计划。那会的我,要说还有比早餐更紧要的事,那永远是下一顿早餐。

薄雾湿润的清早,习惯性坐到简陋的早点摊上,候着心仪的美食:豆腐花、麻球、炝饼、糖糕、锅贴、生煎、烧卖、馄饨以及各种面条……尽情饕餮一番后,打着满足的饱嗝,顺手给宿舍里的同学带上一份温情爱意。

有人笑我不嫌麻烦,也有人说不如在食堂吃,我从不辩解,夏虫不可语冰。

在我看来,一个人对一天生活的顾盼,通常就是由早餐桌上开启的。当美食激活味蕾的那个瞬间,提醒自己又有一天可以去好好生活,完成未完成的事。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很安然,一切都值得冀望……

2024-10-31 2 2 宁波晚报 content_181911.html 1 3 早餐那点事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