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

走在下班路上，不经意间，一缕若有若无、淡雅而熟悉的清香悄悄钻入鼻尖。它不急不缓、恰到好处地唤醒了我的感官，且带着秋天独有的沉稳与内敛，令人心生安宁，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是桂花，它终于开了！

我缓缓抬头，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绿叶，只见不远处一株桂花树，静静地伫立在夕阳之下。细小而密集的花朵，金黄中带着点点橙红，或隐匿于叶间，或勇敢地探出头来，虽小却异常醒目，如点点繁星，在夕阳余晖中轻轻摇曳。

我的故乡在北方，鲜少看到桂花树。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桂花是一种遥远而神秘的存在，它不似北方粗犷的槐树、笔直的白杨那般随处可见，而是藏在表姐梳妆台上那瓶小小的“桂花香水”中。十八九岁的表姐正是爱美的年龄，梳妆台上摆放着一瓶小巧而精致的香水，瓶身细细长长，透明的玻璃材质透出里面淡黄色的液体，宛如秋日午后的一缕阳光，温暖而不刺眼。有一次我偷偷揭开瓶盖，一股清新而纯粹的香气便悠然飘散，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那香气淡淡的，仿佛是古老诗篇中低吟的佳人，轻纱遮面，只留一抹幽香，却足以勾起我对南方无尽的好奇与向往。

后来工作到宁波，我才惊喜地发现，那曾经遥不可及的桂花，竟如此亲近地环绕着我。甬城遍植桂花，且品种繁多，金黄色的叫金桂，银白色的叫银桂，还有橙红色的丹桂，它们或挺拔如哨兵，或温婉似少女，枝叶间密密麻麻地镶嵌着的小花，细碎而精致，在秋日的阳光下闪烁。一阵风起，便有细碎的花朵轻轻飘落，如同一场金色的雨，带着淡淡的甜香，缓缓降落在地面、草丛、水面，甚至是行人的肩头、发梢，带给人一份意外的惊喜和温柔。

南方的秋天，是属于桂花的季节。秋意渐浓时节，无论是城市的街头巷尾，还是乡村的田野山间，到处都能见到一树一树盛开的桂花。它们或孤植于庭院一角，或群植于公园湖畔，更有甚者，沿着山路蜿蜒而上，形成一条金色的桂花长廊。

那时的周末，携家人约朋友至江边野餐，儿子和小伙伴们兴奋地在桂花树下穿梭，不一会儿，便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撮金黄的桂花归来，稚嫩的小脸上满是喜悦。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多年前的影子，小小的自己捧着桂花，那份欣喜跨越了时空，在这一刻重合。在宁波生活多年，我也学会了用桂花制作各式各样的美食，如桂花糕、桂花糖藕、桂花酒酿圆子……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在所有咏赞桂花的诗词中，我最偏爱李清照的这首《鹧鸪天·桂花》。桂花不以艳丽之色夺人眼球，却以淡雅之姿、馥郁之香，赢得了“花中第一流”的美誉。这就是桂花带给我们的惊喜吧，真正的美好，无需浓妆艳抹，无关乎外表的华丽与喧嚣，而在于内心的丰盈与纯粹。桂花，已从我记忆深处表姐梳妆台上那抹神秘的幽香中走出来，缓缓渗透进秋天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