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妩

我从学生时代开始，牙齿就不好。估摸着是嗜吃甜食，早晚刷牙又常常敷衍了事。有时候刚刚拿起漱口杯，听到客厅电视剧片头曲的声音，就忙不迭吐出还未成泡沫的牙膏，咕噜咕噜完成刷牙任务。于是，蛀牙开始陆续到访，半夜歪床上哼哼唧唧。天一亮，牙痛稍稍缓解，就开始心存侥幸：“没准最近学习任务太重，休息几天就痊愈了。”牙痛可不允许我挑战权威，没过几天又卷土重来。我又暗自寻找各种借口：“还是忍一忍吧，肯定是最近饭菜太油腻，这几天就喝点白粥降降火。”

这样自欺欺人了几天，终于，在下午的课上，一阵剧痛进入口腔，我顿时疼得龇牙咧嘴，恨不得滚到书桌下。化学老师停下写板书的动作，喊同桌陪我回家。走出校门，我忽然想起妈妈的一位朋友徐医生在附近的臭河经营一家口腔诊所。于是，同桌小郑用自己的小电驴载着我，风驰电掣般赶往目的地。徐医生敲敲打打一番，淡定地说：“这颗牙不中用了，我给你弄掉牙神经吧！”我听不清任何话，只知道疯狂地点头。那天的麻药似乎不太给力，可能我的惨叫过于吓人，耳畔还能听到同桌惊叫连连。我迷迷糊糊地想：“牙疼果然歹毒，可以要人小命。今后还是把甜食戒了吧！”告别徐医生的时候，疼痛已经缓解了不少。我还有心情欣赏诊所门口怒放的夹竹桃。途径一家老牌烘焙店，我又不争气地想到这里的椰蓉吐司非常美味。转念还是摇了摇头，对刚才的拔神经过程心有余悸。后来长达十五年的时间，我没有再治疗过牙齿。听家里人说，徐医生也早已退休，随同女儿定居英国了。反倒是每次经过臭河边上，我都会猛然想起这段麻药失灵的经历，还有那位被我的惨叫吓住的可爱同桌。

孩子入园那一年，我的工作岗位有了调动。每天忙忙碌碌地对接新任务，牙齿偶尔作妖也无心理会。临开学那几天，右边那一侧的牙齿开始大展拳脚。我不以为意，以为又是蛀牙作祟。第二天清晨，腮帮明显肿了一圈，于是下定决心去楼下的口腔诊所瞧瞧究竟。据同小区的八卦群透露，该诊所的文医生有着海外留学背景，且出身医学世家。更有“情报学王者”超市老板娘盖章认定：“那个补牙齿的小歪吗？补牙技术蛮好的，人也蛮耐心。”我在文医生处拍了片子，才知道此次是左侧下方的智齿在惹祸。于是，拔！或许是麻药给力，这次拔牙经历倒是异常顺利。一年之后，右侧下方的智齿也开始“动摇军心”，无奈只能再次“驱除鞑虏”。我苦笑，这倒是恰好合了唐朝韩愈的诗：去年落一牙，今年落一齿。

至于上面两颗智齿，所处位置着实险峻，暂时就放任着吧。就这样对付了几年，周末的一杯冰美式打破了宁静。入口那一瞬间，左边有颗牙齿仿佛挨了无数记冰刀，痛感直冲天灵盖。在吃了几天头孢和甲硝唑无果后，我又一次出现在口腔诊所，听了半天记忆里的电钻声。到家后，孩子开始汇报考试情况，分数堪忧。我听完没有像往常一样化身喷火龙，只是淡淡地挥手，平静地在试卷上签了名字。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想起《红楼梦》里大丫鬟袭人挨了贾宝玉一脚，受伤吐血后的感悟：“不觉将素日想着后来争荣夸耀之心尽皆灰了。”我暗自发笑，向来不喜欢袭人这个角色，但是不得不承认，病痛面前，大家的心意都是想通的。著名大文豪萧伯纳就说过：“牙齿痛的人，想世界上有一种人最快乐，那就是牙齿不痛的人。”唉，但愿世间无病痛，只祈众人身长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