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岚
周日，东钱湖畔，湖风澹荡。我漫步在湖心堤上，见青山环湖，湖中小舟随波漂浮，一派闲情。随行随观，过拱桥，烟柳中有一楼，名“月波书楼”，三面环湖，波光粼粼。信步而入，茶香、咖香、书香，沁人心脾。人们或坐而品茗，或徜徉书间，亦有埋首电脑者，或临窗赏湖者，各得其所。楼内幽静而舒心，楼前一展板告示，二楼有唐诗讲座。
欣欣然拾级而上，楼上更见敞亮，正前方一屏投影幕，室内安放着红木书桌和椅凳，可同时容纳二三十人就座，李亮伟教授的“‘唐诗咏宁波’之三”讲座正在进行中。李教授是宁波大学的硕士生导师，长期从事中国古代文学教学与研究。他收齐并解读了唐代诗人吟诵宁波的诗歌，出版了《泠泠唐音——唐诗咏宁波全解》一书。该书收录了贺知章、李白、刘长卿、陆龟蒙等35位诗人吟宁波的80首唐诗。据悉，李教授将在月波书楼全部赏析这些诗歌，那天是第三讲。
月波书楼始建于宋代。据《东钱湖志》记载，宋淳熙五年(1178），南宋宰相、越王史浩在东钱湖西北山麓建造月波楼，并在山上开凿石洞，叠石成岩，筑寺曰月波寺。月波楼几经毁建，明代因内阁大学士余有丁而称“余相书楼”。现址“月波书楼”建于湖心堤，属风景优美的东钱湖小普陀景区，于2022年底竣工。目前经营着品咖、饮茗和图书阅读售卖等业务，品位高雅，成为人们休闲的又一个好去处。
自今年初，月波书楼推出传统文化国学经典公益课，为了致敬宋代“庆历五先生”，特聘请宁波大学五位教授进行讲座，每周日上下午各一场。那天，我有幸听到的正是李亮伟教授解析唐人咏宁波的诗歌的讲座。
唐人诗歌记录了宁波的一些史事。那天讲的第一首，是戴叔伦的《送谢夷甫宰余姚县》，这首诗就关涉到史事。戴叔伦（732-789），润州金坛（今江苏省常州市金坛区）人。谢夷甫，生平不详，今仅知其乾元二年（759）官凤翔府天兴县县尉时，擒获并决杀盗掠平民的凤翔七马坊押官，事见两《唐书》和《资治通鉴》等所载。当时的浙东正好有袁晁农民起义，诗中云“干戈尚未销”“廨宇经兵火”，写出当时战乱下的人民急需一位干练的县令来处理政务。听了李教授的课，了解到当时宁波的动荡与不安。而“公田没海潮”，可见当时余姚的有些地方还没有坚固的海堤而饱受海潮的侵袭。戴叔伦虽没到过宁波，却在他赠给友人的诗中，让我们看到了当时宁波的某些模样。这诗也成了“史记”的佐证。
诗词给宁波山水添彩。接下来讲到的孟郊（751-814），名声更大，与贾岛齐名。他游过浙东，诗集中有《越中山水》《春集越州皇甫秀才山亭》等诗，所以对于四明山是熟知的。《送萧炼师入四明山》让我们领略到茫茫四明山的雄姿，“千寻直裂峰，百尺倒泻泉”，就是我们今天也能看到的风景。而这位萧炼师“闲于独鹤心，大于高松年”，也是不俗之人。在此刻，看到唐代大诗人写下含有宁波元素的诗，听到这诗由来的讲解，触摸到千年前的历史，真让人自豪不已又感慨万千。
我想，现代科技高度发展，人们的生活节奏也快了许多，忙忙碌碌，平时很少有这么静下心来听唐诗吟宋词的时刻。而能在东钱湖大堤边，听几堂讲解“唐诗”的课（据悉还有《诗经》《楚辞》《左传》等），是不是很尽兴？这样的课连接了传统文化，让先贤的声音穿越历史，回响在东钱湖畔。
坐在月波楼，举目可见东钱湖群山环绕；往南看，一片青岭与横溪的山水相连。李教授的讲座说到了的唐代诗人法常，他是个名僧，就在今横溪镇梅岭山（时称大梅山）修行。法常（752-839）俗姓郑，襄阳人。幼年出家，被宁波清丽的山水所吸引，于贞元十二年（796）从天台山移居大梅山。而这个大梅山，其地传为汉仙尉梅子真旧隐处，后来与普陀山、天台山、天童山、雪窦山等同列浙江六大禅宗名山。听到这里，你是否与我一样，很有兴趣了解这一段历史，这一处山水？法常他寄宿于山房，自号梅山，筚路蓝缕，艰苦开创，于文宗开成（836-840）初建成大梅山院。人称他大梅和尚。现在的梅岭山上只有几座小寺，湮没在史尘中的法常却在这唐诗课堂中复活了。
法常《答盐官齐安国师见招二首》（之一）云：“一池荷叶衣无数，数树松花食有余。刚被世人知住处，又移茅舍入深居。”当时杭州盐官海昌院齐安法师，与法常同出马祖道一之门。当他得知法常在明州荒凉的大梅山，便派僧人前来招请。但法常显然不想去大寺庙，他决意在无人清静处修行，自行筹资建寺。
从诗中我们可以看出，法常以荷作衣，以松花为食，取于自然，甚为欢欣。屈原曾在《离骚》中说：“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后世高人、隐士认为荷高洁，以荷为衣，是他们高洁人格的体现。隐士以“餐霞”“餐花”为日常生活，不食人间烟火。事实上，我们宁波人也有食松花的传统，特别在麻糍外面裹上一层松花，既可避免麻糍太粘手，吃起来又特别香。而当时法常就在宁波修行，因为被同门找到，他又得搬住处了。“又移茅舍入深居”，说明他不是第一次被迫搬家。他是真正的修行人，不愿意被人打扰。
感谢李教授的解读，宁波的这些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山水突然有了灵魂，变得那么光彩夺目。那些被时间模糊的唐诗，在月波书楼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