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人堂·吴启钱

“吃一碗茶”,母亲的待客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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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吴启钱,退休公务员,法律服务和文化传播志愿者。

母亲待客,烧茶之殷,泡茶之勤,茶香之郁,迄今仍被老家村民乐道。这一半缘于老宅位置之独特,更多则是母亲之热情好客。

父母亲居住的老宅,是清朝末年爷爷盖的一幢两层民居,独立在离大村约半里的村口,门前是公路岔口,屋后是青石古道,村民客旅,往来必经。山路难行,步履匆匆之过客,常口干舌燥,上山下地的村民,也总是肩荷手提,汗涔衣袖。

母亲见了,无论自己正忙家务,或要下地,都会招呼进来,夏乘一会凉,冬避一阵风,吃一碗茶,歇息片刻。

也有不少村民,还未到家门口,就远远地喊母亲的名字,叫着:“茶烧好了没有?我又来吃了!”这个时候,母亲就是在门口的菜地里干活,也马上回应:“烧着,等你呢!”经年日久,母亲熟知了茶客们对茶的要求,碗大、水滚、茶味浓。

所以,母亲泡的茶,水、碗、茶叶都比较特别。

水,取自厨房后墙木槽里的山泉水,用小柴炉上的黑色铁壶现烧。这泉水从屋后大山深处涌出,通过埋在墙里的一根水管流到水槽,终年未见阳光,出口才吸到空气,极纯也极阴,特甘也很冽,烧开还不行,得滚一阵,以驱阴寒,以赋阳气。所以,厨房里的柴炉,从早到晚一直有火。

客来,母亲给壶里加水,再往炉里添柴,拿细竹火筒一吹,炉火就噼噼啪啪烧起来,一会儿壶嘴就“嘶嘶”喷出蒸气。

烧水的时间,母亲从木碗柜里拿出青花瓷大碗来准备。碗很旧,花色线条都已模糊,但无污无垢,无缺无损。

碗放在八仙桌上,母亲再从橱柜下层拎出一个方肚圆口的大洋铁桶撮茶叶。她熟练地左手抱桶,右手捏盖,稍一用力,转两圈,揭开了铁皮盖。茶叶可能还在黑兮兮的深桶里,清香已经飘弥于整个堂间。

这茶叶,都是母亲自己于清明后谷雨前,某个晴朗的清晨,带露摘下大锅炒制的。明前茶香淡味弱,农人会觉得“劲道”不足,谷雨后的茶枝老叶硬,香粗味涩,待客又无礼。

除了村里个别来吃闲茶的老人,一般茶客三碗后就起身,一边说着:“茶吃了,去了!”一边提起放在门口的行李或农具离去。母亲也总是送到大门口,说:“就一碗水,回来再进来吃一碗。”

如有远客,或亲戚,或乡里县上的官员,或进山的客商,落座泡茶后,母亲会烧一碗点心,粉皮、面条、炒饭、蛋汤之类精食,也可能会是洋芋、烤薯等杂粮。

客人在稍作推辞之后,大多开心吃完。临走客气道谢,母亲会说:“就一碗茶,又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有坚辞不吃的客人,临走也一样道谢,母亲说:“你连点心都没吃。”客人说:“吃过茶了,你的茶很好吃。”母亲说:“就一碗水,就一碗水。”

父亲有时候也抱怨母亲,自己家里日子过得紧,却那么热情好客,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差不多天天招人来吃茶。母亲说:“水是自己流来的,茶叶是喝露水长的,我就花一点砍柴的力气,给人烧一碗水,是礼,也是理,不花钱,没有不对,你不能讲我。”

我兄弟姐妹几个自小喝母亲采摘炒制烧泡的茶,刚离家那几年,喝别的茶都觉得没有味道。母亲在世时,每年都会给每人准备一两斤,泡给自己喝。母亲去世后,乡愁代替了蕴蓄在茶叶里的乡味,成了永远的遗憾。

这几年,每年清明节回老家扫墓,碰到村里的一些老人,招呼喝茶时道谢,也都会说:“就一碗水,没有你妈妈烧的茶好吃。”有的还会补充一句:“我吃你妈妈的茶,总有好几担了。”

但是由于胃寒,母亲自己很少喝茶。

2024-06-26 红人堂·吴启钱 2 2 宁波晚报 content_160040.html 1 3 “吃一碗茶”,母亲的待客之道 /enpproper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