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岁那年早春，厂里产品积压，工人放假半年。我一边参加自学考试，一周两个夜晚骑车十多公里去市区一所大学听辅导课；一边在金家漕小学找到了一份代课老师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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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的理想有两个：一是做火车司机。学龄前跟随父亲去北方生活了大半年，期间辗转坐过多次火车，被车头巨大的轮子和强劲的动力所震撼，于是萌生出这个理想；还有一个就是做老师。小学时遇到了两位好老师，经常被老师深入浅出、声情并茂的讲课所吸引，希望长大后像她们一样，做个博学多才、深受学生爱戴的好老师。长大后进县化肥厂做了一名电工，两个理想基本破灭，而这次能应聘做几个月的代课老师，也算是一种小小的补偿吧。
学校很小，三个教室，两个复式班，一个毕业班，再有一间办公室、一间教师宿舍。算上我，一共四个老师。我负责三四年级复式班的语文课和全校美术课的教学。
三年级的学生很少，不到十人，四年级多了一倍，也不到二十人。一般的情况，上课时，一边给四年级教课文，另一边让三年级的写作业或者预复习。
准备讲课前，我先听了黄老师两次课，她教毕业班语文。认真备课，做好笔记，学习教辅书中每一项内容，深化对教材知识的理解，上课时需要补充的课外知识，也都详细做了记录。校长和黄老师鼓励我胆子要大，声音要洪亮。
我仗着小时候去北方生活过大半年普通话说得还不错的胆子，上课全程用普通话，一下子吸引住了学生们的注意力，很快与学生们拉近了距离。当时，自考辅导班讲《现代汉语》课程，我学以致用，把一些简单的语序排列、改病句作为讲课的延伸内容，分享给孩子们。
我设想中的师生关系，两者是和谐融洽的，我也按照这个思路与孩子们相处。上课时间按照既定的课程进度好好讲课，下课时间也常常待在教室，回答学生们提出的问题，聊一些轻松愉快的话题。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甚至差点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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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生分辨是非能力不强，自控力不够，与学生们关系太熟络很有可能造成学生缺少分寸感。上课时学生随意说话，甚至轻易走动，回答问题时不举手，大声喧哗。我再三强调纪律，学生们爱听不听。这边安静了，那边两个学生互仍小纸团……按下葫芦浮起瓢，彼时我再用很重的语调说话，学生已听不进去。一次正闹得不可开交时，校长突然走进教室，黑着脸，厉声斥责喧闹的学生，并警告下次若再被发现上课时不遵守纪律，就罚站，并请家长来学校。
事后，校长和另外两位老师教导我，要与学生保持一定距离，要树立做老师的威严。现在的小学生很聪明，十分早熟，也很顽皮，会看老师的“三色”，特别像你是新来的，先要掂一掂老师的“分量”，你如果一味忍让，就没法上课了。这些观点我虽然不完全认可，但为了维持课堂纪律，只好按照他们说的去做。
学校大致位于工厂宿舍与自考辅导大学的中间位置。白天，和孩子们在一起，感受学生们的纯真与活力；晚上，接受高等教育知识的熏陶，抓紧给自己充电，听完课再骑车近一个小时赶回宿舍休息。虽然很辛苦，但并不觉得累，反而感觉过得很充实，很有意义。做代课教师还没到一个月，课堂里发生的一个个小故事，都是我完全预想不到的。
星期一上午，有位家长带着她的儿子怒气冲冲找校长“告状”，说是你们学校是不是有一个代课老师教我儿子？这个老师一点责任心都没有，星期天竟然没布置家庭作业（那时还没有实行双休日，一个星期只能休息一天）！刚开始我有点懵，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很快，就明白原来是布置家庭作业的事。我叫学生把班长请来，问班长周末时我有没有布置家庭作业？都有哪些？把作业说一遍给他听。那次我好像布置了抄写生词、背诵课文、预习新课等几项，没想到那个学生因为贪玩，跟家长撒谎说老师没有布置作业。
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个学生的模样，个子很矮，看上去敦厚老实，坐在讲台下第一排，平时回答问题不积极，上课小动作不断。这以后，我每天在班上口头布置完作业后，要这个学生把当天家庭作业写在作业本上，回家让家长督促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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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我正在备课，忽然有一学生来办公室喊报告，急促地说，陈老师您快去看看，班长的一本书被男同学扔进厕所里了，班长正在哭。我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走进教室，把趴在课桌上嘤嘤哭泣的班长拉到办公室，一边劝慰，一边询问原因。原来，班长的作文写得很不错，批改她的作文时，我写了最多的批语，鼓励她思路更广一些，大胆多写。区里要举行一次小学生作文比赛，我鼓励班长报名参加，还特意买了一本小学生作文精选的课外书，借给她看。结果，班上的一些男同学产生了嫉妒心，觉得老师的做法不公平，把那本作文书扔进厕所粪池中。我一边安慰班长，书以后还可以买，不要有心理负担；一边向别的同学表示歉意，老师的做法有失公允，但把书本扔进厕所这样极端的发泄不满情绪的做法是不可取的，书本没有错啊。办公室两位有多年教育经验的老师也传授我与学生相处的经验：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做法稚嫩了一点。小学生年纪不大，但他们的思想并不简单，以后做事还是要周全些，多考虑考虑。
发生这几件事后，我很有挫败感，深深感受到做个好老师真不容易。可别小看了小学生，他们有自己的想法，也各有个性特点。然而，不久后发生的一件事，又让我获得了被学生尊重的幸福感。
一个星期天，厂团委组织团员去天台国清寺游玩，大约有十多人报名参加。一辆小面包车载我们来到周宿渡的一家加油站，乘坐人员全都下车在路旁等待，车子去加油站加油。这时，只见几十米开外有辆自行车慢慢停了下来，从后座书包架跳下一个少年，径直朝我们跑过来。稍近，我惊讶地认出居然是三年级一个王姓的学生。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我跟前，叫了一声“陈老师”，又转身跑了回去。这个王同学在班上是个调皮捣蛋的孩子，有次上课见我在黑板上写字，他拉起上衣，露出一条胳膊，另一手掌放在胳肢窝，摇动臂膀，发出“咕咕”响声，就此引起大家的注意。结果被我狠狠批评了一顿，并罚站到下课。没想到他还有这样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身边的团员们纷纷感慨，羡慕做老师真有一种小小的成就感及满满的幸福感。
六月末，随着期终考试的结束，我也完成了四个多月代课老师的工作。期终考试是全区统考，稍感欣慰的是，我所教的三四年级语文成绩没有掉落到平均线以下。如果以后还有做代课老师的机会，我想我还是会去争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