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燕

每每临近立夏，软菜的存在感似乎突然增强了，主妇们碰面，三句话不离软菜，“要软菜去我家地里割啊”，或者“立夏快到了，今年软菜还没着落”之类，总之，立夏就必得有软菜，不然，没法好好过节。

我家屋边的地里种有少量软菜，一株挨着一株，很旺盛的样子。软菜的叶片宽大浓绿，看起来皱皱的，摸上去却如丝绒般光滑，还蛮特别的。小时候贪玩，不小心磕破，母亲随手扯两片软菜叶子，捣烂，敷于伤口，说是能止血。

我少时并不爱吃软菜，主要受了“立夏吃软菜，背脊像门板”那句话的影响。背脊像门板，意即挑得动担、干得了重活，身体健壮，可女孩子背宽不好看了呀，更不适合穿花裙子。那个王家道地的阿青婶，肯定吃多了软菜，肩背宽又厚，整日穿得跟男人似的。我那会正对月饼盒上的美人着迷呢，纤细，柔美，从没见哪个美人背脊像门板的。我怂恿弟弟多吃软菜，男人就应该壮壮的，长大了可以多干活。

但母亲又有了新的说辞，吃了软菜，夏天不会生痱子，皮肤会像软菜一样柔滑，而且可以免除蚊虫的叮咬。这就让人为难了，我也很想皮肤滑，不被蚊虫叮咬啊，那就稍微吃一点吧，不敢多吃，怕脊背宽。后来听隔壁的莹莹妈说，软菜只有不切碎，整个叶子煮着吃，才会背宽、健硕。我这才彻底对软菜放下戒心。

立夏那日，除了囫囵蛋、豇豆糯米饭等，饭桌上可少不了软菜豆瓣羹。软菜切细，新鲜倭豆剥肉，两者加水同煮。“咕嘟”声响起时，慢慢倒入调好的淀粉汁，汤汁逐渐变得浓稠、透明。起锅前最好撒一点咸齑碎末，那么，软菜的软滑和倭豆瓣的鲜糯里，就会立马增添一股酸溜溜的香。这道羹一做便是一锅，得趁热吃，直吃得微微出汗。吃完，顿时感觉皮肤都滑了不少。

关于软菜，还有个听烂了的故事。据说南宋时，金兵入侵中原，康王赵构为了逃避金兵，从临安（今杭州）到明州（今宁波），跨洋过海逃到昌国（今舟山）。赵构刚刚弃舟登岸，金兵就尾随而来，他慌不择路，直接从蔬菜田里踩踏而过，把蔬菜踩得面目全非。谁知当天夜里下了一场春雨，这田里的蔬菜第二天居然就恢复了原貌，且长势喜人。于是，民间就把这种蔬菜称为“御菜”。“御”在本地方言里音同“软”，所以我们就叫“软菜”了。

那时候听得似懂非懂，反正这菜跟皇帝有关就对了。上初中时偶然得知，“御菜”是有学名的——“莙荙菜”。莙荙，君踏，帝王踩踏过的蔬菜。这么说来，还是逃不过皇帝去。

自此，立夏吃“御菜”便又多了个祈望，如莙荙菜那般具有强大的生命力，不但整个夏天不疰夏，终年都能生机勃勃，体力充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