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萍
宁波有句老话叫“三日呒饭吃,凸肚过江桥”,字面意思是,三天没吃饭了,饿得前胸贴后背,但过桥时仍要挺胸腆肚,气势上绝不能输。
这里的“江桥”,特指宁波的标志性建筑——灵桥。
早在唐穆宗长庆三年(823年),明州刺史应彪就想在奉化江上建一座桥,但江阔水深,建桥工匠为桥的定位踌躇不决。突然,一场暴风骤雨袭来,转瞬又云破天开,天空出现一道七彩霓虹。桥工们灵机一动,照着彩虹的位置搭桥,桥稳妥地搭成了。如此“灵异”,故名“灵现桥”“灵建桥”,简称“灵桥”。
最早的灵桥是浮桥,十六条船连成一排,上面铺着木板。北宋年间,灵桥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叫“东津浮桥”,这个名字使用的时间超过700年。清代诗人李邺嗣有诗:“东津桥板跨江浮,一字平盛十六舟。千载人驱车马过,可知遗泽是应彪?”浮桥建成后的千年里,对沟通奉化江两岸、促进三江口区域乃至整个宁波港城,都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可是,浮桥终究不稳,涨潮时桥身起伏,台风天更是险象环生。老宁波调侃“过灵桥像荡秋千,胆子小的要尿裤!”1926年一场山洪,灵桥被冲断,50多人落水,仅3人获救。
上海那些宁波籍人士,心系桑梓,也为这座浮桥担心呢。1931年3月,宁波旅沪同乡会第三次提议改建灵桥。8月,沪甬两地同时成立“改建老江桥筹备委员会”。沪方坚持要在家乡造一座像上海外白渡桥那样的现代化桥梁,采用欧洲最先进的造桥技术,材料与工艺严格管理,确保质量。改建预算为70万元,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知难而上,宁波人就是那么硬气!上海建筑业奠基人之一的张继光先捐了1万元,再拿着募捐簿挨家挨户“化缘”。航运大王虞洽卿捐5000元,四明银行董事长孙衡甫和纱业大王徐庆云豪气冲天,各捐5万元。
宁波本地筹款更是艰难,当时县长陈宝麟下乡全靠步行或骑自行车,他想方设法向个人募集,还增收了从东门至西门沿街各业商号3个月房租。
1934年3月12日下午3点,上海筹委会主任乐振葆代表老江桥改建筹备委员会,与德国西门子洋行在上海正式签订了建造合同。1934年5月1日,新灵桥开工典礼隆重举行。
新灵桥采用上海工部局英籍工程师詹姆生的设计方案,为单孔钢梁环形桥。由德商西门子洋行总承包,打桩和混凝土工程分包给为钱塘江大桥打桩的丹麦康益洋行,钢梁等所用钢材从德国孟阿恩桥梁公司进口,工程主体则由当时国内知名的上海新仁记营造厂承担建设。
1936年6月27清晨,宁波市区三江口灵桥路及江厦街一带人声鼎沸,宁波城中万人空巷,人们齐齐涌向即将举行通桥典礼的灵桥。上午8点,灵桥改建筹委会委员和参加典礼的中外官员、各地嘉宾在平政祠参加祭祀后,全体抵达灵桥。乐振葆、金廷荪、张继光和鄞县县长陈宝麟为建桥纪念塔揭幕。在礼炮声和悠扬乐声中,沪方代表由西至东走过大桥,甬方代表由东至西走过大桥。典礼一过,宁波百姓携子抱孙涌上灵桥“走头桥”。
灵桥成为中国现代史上民办大型公共工程成功的典范。当年的鄞县县长陈宝麟在《重建灵桥碑记》中由衷地感慨道:“斯邦人士,累多弘毅,县有大建筑……靡勿举者。邦人之急公好义,实非他乡所能及。”灵桥全长132米,跨度97.5米,宽20米,为当时中国最大的独洞大环桥。桥体银灰色,直柱林立,拱梁飞架,颗颗铆钉犹如点点繁星,线条简明流畅,造型壮丽挺拔。
灵桥建成后,劫难接连而来。1937年8月,淞沪会战爆发,灵桥及其所处的繁华闹市区遭到日机的集中轰炸。1949年5月宁波解放后,退守舟山的国民党军队出动了大批飞机轰炸宁波,首要目标就是浙东重要交通枢纽——灵桥。灵桥一带前后遭受了二十多次轰炸,但灵桥愣是没被炸毁,只在桥面炸出一两个大洞,钢梁被弹片炸伤几处。灵桥至今傲然挺立,数十年间数次进行了大规模修缮。
风雨沧桑,灵桥就像丰碑一样屹立在奉化江上。再想想那句老话“三日呒饭吃,凸肚过江桥”,说的绝不是打肿脸充胖子,而是宁波人的生存哲学——再难也要挺直腰板!
所以,下次如果有人说你“戆”或“呆大”时,不妨回一句:“阿拉宁波人,再戆也要凸肚过灵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