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张芯蕊
几周前,海曙区文化和广电旅游体育局党组成员、宁波灌溉遗产博物馆(筹)馆长裘燕萍与一行文保专家围在集士港镇丰惠庙里一面曾改建过的围墙旁,将四块砌筑在墙体中的“高龄”御笔碑小心翼翼地剥离开来。
“尽管四块残碑的碑面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但依稀保留下来的宋徽宗标志性的瘦金体字迹,象征着权威、尊贵的云龙纹及浅紫灰色的‘梅园石’色号,都非常有辨识度。”裘燕萍介绍,经仔细辨认,四块残碑的“身份”与如今安放在广德庵内(位于海曙区集士港镇)的两通楼氏《宋徽宗御笔碑》“同出一脉”。碑文所记,正是楼异(宋明州太守)关于废广德湖、填湖造田、造船出使高丽的奏请及宋徽宗的批复。
古代宁波重要的水利工程——鄞西广德湖的“废湖”之事,又有了一处考证。据史料记载,广德湖本是一处天然湖泊,湖域涉及今横街、古林、集士港、高桥四镇。按照南宋王象之《舆地纪胜》引洪迈《夷坚志》的说法,其“自东汉以来有之”。
“广德湖在保障农田灌溉需求的同时,兼具蓄水抗旱、防洪排涝功能,更是向西行至绍兴等地的重要水道。”裘燕萍说,“北宋时期,广德湖的灌溉面积已达‘二千顷’,可谓惠泽于民。”
历史的转折发生在宋政和七年(公元1117年),明州人楼异,也就是楼氏《宋徽宗御笔碑》所提及的主角之一,向宋徽宗奏请将广德湖开垦为田,并提出有望增加税收四万石。
“宋徽宗批准了楼异的奏请,广德湖的湖水被排干,湖底被开垦为农田。”裘燕萍说,刚取出的残碑中有一处碑文清晰地写着“放洋归国”四个字及“二十五日承受探高丽到国平安”几字,由此推测“废湖”与当时的外交政策有密切关系。
“废湖”之事,后世褒贬不一。少了广德湖这一重要的水利枢纽,鄞西地区的农业生产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裘燕萍说:“从当时的政治环境来看,朝廷与得田者认为‘废湖’之举出于国家整体利益考虑。正因如此,楼异之孙楼钥,奏请宋宁宗,追赠楼异为太师楚国公,并为之修建了丰惠庙,《宋徽宗御笔碑》也是楼钥为祖父刻立的。”
广德湖已然消失在历史尘埃中,但它留下来的遗迹,像是未尽的“言语”,清晰地留在四明大地上。
9月29日,宁波市水文化研究会工作团队沿水上航线开展广德湖遗址遗迹专项调研活动。工作团队沿西塘河依次考察了望春桥、高桥、大西坝等文化遗产点位,又沿大西坝河往回走,至广德湖被废后遗留的狭长水带——湖泊河,寻访十三洞桥、职湖桥等历史古迹……
“时至今日,从四通八达、流淌千年的海西水网中,依旧能找到广德湖的影子。”资深媒体人、调研活动参与人员何良京说,这些河道一部分是当年“废湖”时,由湖床沟壑留下来的。广德湖被废后,楼异命人开凿了从宁波西郊到横街的中塘河和一条从古林到高桥的运河,两河在现在的集士港交汇,形似十字,故称“十字港”。“十字港”便是“集士港”名称的由来。
由此可见,历史上广德湖就是浙东运河的重要航道之一。
不仅如此,广德湖的消失也对此后宁波的水利建设产生了蝴蝶效应。
“它山堰在公元833年建成,比修浚广德湖晚了100年。广德湖消失后,它山堰成了宁波西边唯一的大型水利枢纽,独自承担起灌溉和防洪功能,作用更加凸显。”裘燕萍说。
“广德湖消失所造成的环境破坏,影响近千年,旱涝灾害不断。后来,历朝历代不断有官员修建各种各样的水利设施来挽回,直到1970年5月动工兴建皎口水库。”何良京说,由此看来,皎口水库与广德湖之间也有一定的因果关系。
然而,正如江河之水滋养大地,润泽万物。水脉的流淌,也孕育了丰富的地域文化。两者相互依存,互相哺育。
从浅层次看,曾经烟波浩渺的湖光,引得唐朝著名诗人贺知章留下《广德秋泛赋》中“泽国秋晴,天高水平,遥山晚翠,极浦寒清,循游具区之野,纵泛广德之宽”的千古佳句。
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巩,当年应时任鄞县县令张峋之邀,撰写过一篇描述当时广德湖盛况的《广德湖记》……
从深层次看,北宋时期于广德湖边创办的桃源书院,曾是浙东文人会集之所。前几年,有人发现了一幅现收藏于上海博物馆的《四明桃源图》。有专家分析认为,画面中的水域就是广德湖。
何良京说,广德湖与一系列宁波的重要历史人物、事件之间的关联,都可供挖掘,“若是兴建一座开放式的广德湖遗址公园,这些遗迹、故事都是有力的内容支撑,同时也可以让其得到更好的保护和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