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燕/文 顾玮/摄
从前的清晨,一串清亮的叫卖声总会如期而至,“打豆腐嘞,打豆腐嘞……”就这么搅散了凝固的静默。吆喝声不紧不慢,携着新一天的勃勃生气,穿透窗玻璃,直扑耳内。人们闻风而动,开门声,脚步声,说话声,金属触碰碗盘声,相继响起,吆喝声暂停了,我残存的睡意消失无踪。
跟打油、打酒、打酱油一样,我们这边把买豆腐叫做打豆腐。豆腐担停于路边,方正的木头匣子装着方正的豆腐,一头嫩豆腐,一头老豆腐,揭开白色棉布,豆腐还冒着热气。一旁的中年男子身披朝霞,头发泛着润莹莹的光泽,像刚被露水打湿过。众人伸过碗或盘,“给我打五角钱”“我打一元钱”……中年男子收了钱,熟练精准地切下一块,用刀铲起,略倾斜,白玉般的豆腐“吱溜”滑进碗盘里。一有空隙,中年男子就微仰起脸,抓紧时间接着吆喝,吆喝声高低快慢如一,气息平稳,让听的人觉得轻松舒服。
大家端着碗盘往回走,脚步比出去时悠闲多了。突然,从上空传来一声脆脆的“哎,我要打豆腐……”声音出自二楼的年轻媳妇。那个时候,楼房稀少,盖楼房说明家境好,这家媳妇略疏懒,每回打豆腐不下楼,邻人便称她为“大小姐”。“大小姐”穿着棉毛衫,蓬着头,趴于阳台护栏喊了一嗓子。接下来,绿色塑料绳吊着竹篮子缓缓下坠,篮子里盛了一个瓷盘和一元钱。
打豆腐的中年男子习以为常,上前拿出盘子和钱,再将装了豆腐的白瓷盘放回篮里。竹篮颤颤悠悠上升,直到二楼的“大小姐”稳稳接到,我才舒口气,真怕中途绳子断了或篮子翻了,那还不得一盘碎豆腐?唉,谁能想到呢,打个豆腐也要冒风险。
母亲喊我和弟弟吃早饭。灶间小桌子上摆了热乎乎的汤饭和糟鱼、醉鱼,当然还有刚打的嫩豆腐。豆腐上撒少量细盐,倒上酱油,黑白分明。豆腐入口,细腻嫩滑。心想,这玩意不咸不淡,明明没什么味道,怎么经常吃也不会厌呢?
母亲说弟弟的嘴巴是漏的,饭粒都喂桌子了,幸亏养了鸡,不然多罪过。这会儿,母亲已将鸡笼里的鸡放了出去,关了一夜的鸡得了自由,在院子里使劲撒欢。然而,一串响亮的吆喝声惊扰了它们,几只鸡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打豆腐嘞,打豆腐嘞……”吆喝声却渐小渐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