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敏明

旧时，有女儿的富贵人家都有间小姐闺房，闺房一般设在二楼西厢，朝南有小窗，闺房外有窄窄的走廊，廊上有“美人靠”。闲时，小姐可依着“美人靠”，俯视庭园中的山石流水、梅兰竹菊。闺房内，陈设有梳妆台、小姐椅、绣凳、洗脸盆架、衣柜等，最重要的自然是小姐睡的床。

小姐床，各地均有，样式各异，五花八门，包括小姐休憩用的美人榻。江南女子温婉美丽，小姐床大多小而雅致。我收藏江南明清家具二三十年，经手、收藏过许多张古代小姐床，最精彩的莫过于奉化明清朱金小姐床。

奉化明清家具材质好，制作精，充盈着非凡的历史文化韵味，在甬上独树一帜。甬上收藏界有句口头禅“这东西奉化出的”，意指这东西出处好，高级。诸如，明清太师椅、橱柜、千工床，黄杨、象牙镶嵌的家具、文房案几等，莫不精妙。

奉化明清小姐床，属架子床，均明式。这张床小巧，材质楠木，延续了苏式家具的风格，讲究线条，结构素简，气质文静，还具有鲜明的地方特色，关键处精准雕刻，整床“飞金漆朱”，非常有“女人味”。

它一般长210厘米，宽100厘米，高200厘米。由顶架、床柱、围栏、门围子、床杠、床楣、床腿等构件组成，有亭亭玉立、清癯绝俗之态。

素简是其最核心的特点，顶架、围栏、门围子、床杠、床楣、床腿等构件是最基本的要素，减不了。床柱则有六柱和八柱之分，明末清初的多为六柱，清中晚期的八柱多。六柱最经济，呈简约之美，八柱初衷是为了床的拆卸方便。

明末清初的小姐床，床楣一排描金，一排雕刻。前四柱床楣下六个小插件，雕松竹梅兰等。门围子描金。

清中晚期的小姐床，有“双排雕”或“单排雕”之说。“双排雕”床楣双排均朱金木雕，门围子也雕。“单排雕”一排描金，一排朱金木雕，门围子描金。前四柱床楣下六个插件雕才子佳人、世俗生活场景等，少“骑马打仗”的题材。

奉化明清小姐床的床前四根柱上均有描金对联，整床通体髹朱砂红漆，或雕刻处贴金，或床楣、门围子处描金。朱和金是世上瑰丽之最佳组合，抢人眼球。它整体结构简约和装饰朱金的有效结合，没让人产生违和感，反而觉得协调和适当。

奉化明清朱金小姐床的床腿也很有意思，有狮子腿、三弯腿、马蹄腿、如意腿、直腿等。比如，文静的小姐床配个和蔼的狮子头腿，看似“恐怖”，其实很平和，寓意又好，寓意事事如意，平安一生。

20世纪90年代末，一次我去奉化溪口镇栖霞坑村“跑地皮”。栖霞坑村原名桃花坑，一条筠溪穿村而过，人们沿溪筑屋而居，村里马头墙气派，老屋连连。我转过一墙弄，进入一院子，主人领我上二楼看床。昏暗的屋内，南窗漏进了一线光，照着一张清代朱金小姐床的一角，朱红泛起。我至今记得，当时用布轻轻抹去床前四柱上的灰尘，两副描金对联金灿灿地出现在面前，一副诗云：锦绣顿将玉尺裁，文章暗把金针度。另一副诗云：雪深三尺不知寒，漏尽五更还作夜。吟诵诗句，仿佛可见小姐倚坐在小姐床上“回眸一笑百媚生”。这是我收藏的第一张奉化清中期八柱朱金小姐床，气象祥和，美好无比，今天依然珍藏着。

“秀色掩今古”。奉化明清朱金小姐床，造型素简，架构舒展，无多余点缀，“飞金漆朱”无艳俗之气，点睛之作小插件，无矫揉造作之态，“秀骨清相，朱而不俗”，是为江南明清家具之名品。古人对生活的不草率、讲究，对生活的美好充满向往，从中也可窥见一二。

（应敏明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