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崇成
生长于象山港北岸村落的我,从孩提时代起就痴迷于听老渔民讲述搏浪耕海的惊险故事。村中的大桥头是村中最热闹的地方,所谓大桥头,其实宽不过3米、长不过5米而已。桥边有个小菜场,是村民买卖海鲜和蔬菜的地方,所以人气最旺,故事最多。
某一年夏天,一个老渔民说的故事令我难忘。他说,1956年8月1日傍晚,他在舟山沈家门,只见渔港外白浪滔天,朦胧中突然有一条小山般大的罕见怪鱼向沈家门冲来,鱼背上附生着像树林一样高大的珊瑚,解放军舟山要塞部队以为是来犯的敌舰,准备开炮轰击,众多老渔民见状苦苦劝说哀求,说这是蛰伏于东海大洋的千万年的鳌鱼精,因受海洋浪潮搅醒才游到港湾来避风,万万打不得,否则海公大王发怒,我们将不得安生。正犹豫间,那条巨鱼掉头游向别处去了,风险立刻化解。这个故事在我的脑海里至少停留有50多年了,至今难辨真假。
1966年秋季,高三毕业的我返家劳动,帮父母挣工分。说来也巧,那年生产队为增加收入购置了一条载重仅五六吨的小木船,这种小船虽不能从事外海捕捞,但在象山港内进行上洋捕捞作业足够,全船仅四人,一个船老大,三个船员。当年20岁的我年纪最轻,是船员中的小伙计,负责生火做饭、卖鱼货及放网、拎网等活,这使我有了熟悉渔民生活的难得机会。
开船那天选在农历二月廿七,船的头舱挑满了饮用水,船后舱灶台周围装足了烧火的柴爿,渔具也在前几天安置妥当。大家扛着米袋和包袱下船,船行驶到桐照悬山岛与象山白石山之间的象山港主航道附近,所带渔具都在此抛入海中,之后船才抛锚停泊。
捕捞开始啦!最早入网的春鱼,俗称“金刚脚趾头”,长约5厘米,头大尾巴小,味鲜美,宜与咸菜同煮。接着是黄鲒和鲚鱼,黄鲒体侧扁,长约10厘米,细骨刺较多,适宜烘成干,俗称“黄鲒熄”,咸菜汤内加条黄鲒熄便鲜美多了。
每逢春三四月,河豚鱼从外洋游到象山港来产卵,因其肉质太过鲜美,尽管血液及卵巢具有剧毒,但冒死品尝者不乏其人,沿港各村屡有食河豚而致死的事故,后来政府不允许新鲜河豚鱼买卖,改为晒成鱼鲞(即乌狼鲞)交易,才未出现丧命事故。
桃花盛开的三月,是鲻鱼上市的季节。鲻鱼,咸淡水皆能生长,与鲈鱼类似,都是象山港内的常客。随之登场的是鲳鱼、鳓鱼,它们是溜网船的捕捞对象,尼龙细丝结成的溜网宽约13米,长约千米,渔民将网南北方向放置于象山港之中,在东西向的象山港中犹如一道拦腰的海中篱笆,常有鲳鱼、鳓鱼游过,渔谚称“鲳鱼好退不退,鳓鱼好钻勿钻”,结果常被捕获。
清明节前后,马鲛鱼隆重登场,著名的蓝点马鲛鱼不远千里到象山港来产卵,雨雾中马鲛鱼跳跃欢蹿,如马刀飞舞,银光闪烁,极为壮观。大黄鱼珍贵,一年却有两次进入象山港,被称为五月的端午黄鱼与八月的桂花黄鱼。还未拎网便能听到船底下传来的蛙鸣声,这是大黄鱼的叫声,及拎网,条条金黄。
盛夏六月,海蜇是重要的收获,每次拎网总有几只海蜇,大如饭桌面,厚若磨刀石,加工起来挺费工夫——首先,将海蜇头割下放入船舱撒上明矾腌着;然后,加工海蜇体,割掉颈部,再小心地将体内的一层紫色膜剔去;最后,放入明矾腌制,过几天改用盐腌制,盐腌制两次后才能成为又薄又脆餐桌上的海蜇皮。
隆冬时节,象山港的名贵海产品是梅鱼,又称梅童鱼,与大黄鱼、黄鲒、鲚鱼同属石首鱼科。梅鱼通体金黄,头大眼极小,体长不过三五厘米,难得体内有胶,所以价格不菲。
如今,这么多来象山港产卵的鱼类中,除了马鲛鱼幼鱼能见到外,其它鱼类的幼鱼少有见到。上洋作业时不经意中见到几群小马鲛鱼在船边游动,心头有种欣慰感,希望明年的海水(产量)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