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已经落幕，但关于今年高考作文“难不难”的关注热度还没完全退去。这两天，宁波教育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正好完成了“镇馆之宝”之一的《章鋆状元殿试闱墨卷》的复制工作，使观众有机会在展柜上一睹1852年的科举决战中，宁波最后一位状元的“高考作文”。

□现代金报|甬派 记者 张志龙

殿试策问考些什么？

章鋆(1820年-1875年)，是宁波科举史上的最后一位状元，他于清咸丰二年壬子恩科状元及第，那场殿试，据记载共有239人参加考试，由咸丰皇帝亲自出题。

1852年尽管号称“咸丰二年”，但1850年道光皇帝去世咸丰登基未改元，其实是咸丰帝登基的第三个年头。做皇帝不到三年，咸丰就遇到了不少烦心事，包括鸦片战争赔款造成的财政紧张、黄河泛滥造成漕运不畅、各地起义不断，特别是广西的太平天国起义。

“策问题目一共14页，洋洋洒洒1000余字。”宁波教育博物馆馆长黄兴力介绍，题目的核心有四个问题：圣学(办教育)、崇俭(崇勤俭、廉洁)、武备(加强军事战备)、储粟(储粮，运粮)。

记者细看策问题目，发现这四个问题其实是总的题目。在这些“大题”之下，还有若干小问题。比如崇俭一题，咸丰皇帝认为“物力之盛衰，系乎民俗之奢俭。而欲民生之厚，尤在上之人有以开其源而节其流”，他要求考生回答如何移风易俗，抑制士大夫的奢靡之风，还要求考生围绕唐朝政治家陆贽说的“生物之丰歉由天，用物之多少由人”，展开说明。

而在武备题目中，咸丰要求考生列举明代王骥的练兵理论（明王骥所论练兵之法。其目凡五。能备举欤），并要求考生针对军队吃空饷、战斗力不强等现状，提出自己的建议（直省督抚提镇，宜何如随时操演……以期一兵得一兵之用）。

“凡兹四事：慎修以端宸极，崇俭以维世风，肄武以饬边防，储粟以赡民食。敷施凝绩，莫切于斯。尔多士讲求有素，蕴蓄自深。其各摅见闻，毋泛毋隐。朕将亲览焉。”这四道题目除第一题考察理学功底外，剩下三题都是时政题，而且问得详细，所指的问题也很尖锐。咸丰帝要求考生们大胆发表见解，畅所欲言，不要隐瞒，并表示他会亲自阅览考卷。

比较有趣的是，现在高考作文题每年都不会重复，但记者发现在1859年的殿试中，咸丰出的题目和这次出现了大范围的重复。第一题论证圣人之学在于诚、敬，除了材料有所调整，论证主题完全一致。而军事方面如何练兵也再次提及。所不同的是，咸丰二年试题中的所谓“储粟”问题没有了，“节俭”换成了用人和举贤。

状元章鋆如何答题？

殿试在保和殿举行，章鋆与壬子榜众贡士清晨入场，黄昏交卷。那么，章鋆交出了一份怎样的答卷呢？

宁波教育博物馆有一部珍贵的《章鋆状元殿试闱墨卷》。所谓“闱墨卷”，就是明清科举制度中由官方选刻的优秀应试文章汇编。在章鋆的殿试闱墨卷中，皇帝策问14页1006字，章鋆策论16页1951字。

章鋆的策论完美遵循了“代圣贤立言”的八股传统，其开篇以“臣闻敬修所以建极”四句破题，将儒家经典与国家治理紧密结合，既符合“为君陈政”的殿试要求，又暗合咸丰帝亟需治国方略的心理期待。

文中广征博引，涵盖“五经”及《大学衍义》等理学著作。论武备时，从三代“寓兵于农”到明代戚继光练兵法，构建出完整的军事史脉络，这种“以史为鉴”的论述方式，正是八股“代圣人立言”的典型手法。其引证密度与精确度，反映出清代状元“无一字无来历”的学术训练。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章鋆在回答漕运和海运利弊之时，不仅回顾了历代粮食远距离运输中陆运、漕运、海运三种方式的发展历程，还列出了一组强有力的数据：河漕计陆运费十之三四，海运计陆运费十之七八，视河运费十之五六。“况近年民困于丁，丁困于河，东南之力几竭。运费增则民力困，运费减则民力舒，亦通其变使民不倦之道也。”这种将经学义理与实务操作相结合的论述，远胜理学空谈。

而对于如何抑制由士大夫引起的社会奢靡之风，章鋆在论证中通过分别对比汉文帝、唐太宗与汉武帝、唐玄宗的财政政策，委婉点出朝廷面临的国库空虚困境，着重强调皇帝应在节俭方面以身作则。同时，援引许劭、毛玠等古代贤臣的例子，讲述士大夫在移风易俗中的作用。这既正面迎合了咸丰的态度，又巧妙规避了正面抨击当朝官员。

章鋆此篇策论既是一篇规范的八股文，又在经学框架内展现了现实关怀。“透过这份闱墨卷，我们既看到传统科举制度强大的文化整合能力，也感受到19世纪中叶中国知识精英在制度困局中的艰难求索。”黄兴力说。

清代殿试

并非只考八股文

“这是宁波教育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之一，是我们宁波最后一个状元章鋆的闱墨卷。”黄兴力介绍，闱墨卷是朝廷科举部门刻印的应试优秀作文集。

有人可能要问，闱墨卷的字是不是章鋆写的呢？“不是的，这是由朝廷刻印的。当然刻的这些内容和考生所写的内容一样，是不会有差错的。”黄兴力认为，清代殿试并非仅考查考生对四书五经的背诵和八股文的写作能力，而是涵盖了更广泛的内容，包括考生对国家政治、军事、农事的理解等多个方面。“考生需要具备对国家大事的深刻理解，甚至能够对皇帝的治国思路提出评价和建议。”

根据史料记载，咸丰帝对章鋆的回答十分满意，点章鋆为头名。

黄兴力还介绍说：“清末的另一位状元骆成骧，策论因符合当时皇帝的立场和观点，被皇帝高度赞赏，最终被钦点为状元，并获得皇帝亲笔题写的‘状元及第’匾额。”这一案例也印证了，殿试不仅考查考生的知识，还注重其政治立场和对国家实际问题的见解。

“清代殿试的实际内容远比传统认知中复杂。考生不仅需要扎实的学术功底，还需具备对国家大事的敏锐洞察力和独到见解。这种考试设计反映了清代统治者对人才的综合要求，也体现了科举制度在选拔治国人才方面的实用性。”黄兴力总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