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8版:三江月

河头村:

花田与时尚共舞

景秀长廊

村名牌

瑞岩寺

于我而言,河头村像一幅摊开在时光里的长卷,每一次展读,墨迹未干,总有新的意境氤氲开来。

初识它,还是10多年前。记忆里的底色,是淳朴的,甚至带着些许泥土的笨拙。而今再去,它已悄然蜕变,仿佛一位素面朝天的村姑,历经岁月的梳妆,出落得眉清目朗,既有灼灼花田铺陈的田园底气,又有勃勃生机勾勒的时尚线条。这变化,并非突兀的嫁接,倒像是生命自身的舒展与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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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在清晨,沿着芦江漫步。这水,是河头的魂。一条芦江,自山间来,碧莹莹的,像一匹揉皱了的绿绸子,静静地穿过村子。两岸的声息,一日的光阴,都倒映在这流动的绸缎上。这条河最终汇入柴桥镇上的芦江河主干,赋予了村庄的灵动和生气。云雩山与虎跪山是它沉默的守护者,东西对峙,将村庄温柔地揽在怀中。瑞岩寺的钟声,偶尔混着水库上的水汽飘来,清冽冽的,荡涤着尘虑。

这里是徒步爱好者的天堂。蜿蜒于云雩山脊的古道,不仅是交通遗迹,更是一条风景长廊。它跨越瑞岩大岭与礁山,沿途景观次第展开:茶园、果园、水库、竹林,还有云雩寺。周边还有狮子岭古道、双狮古道等,条条道路通向不同的风景,也连接着历史与当下。

若说山水是骨架,那花木便是河头流动的血液与斑斓的衣衫。春日里,村外上千亩的杜鹃一齐怒放,真是到了“惊心动魄”的地步。那是一种集体的、无言的磅礴,粉红色的浪潮席卷过山岙,仿佛大地深处压抑了一整个冬天的热情,终于找到了喷薄的出口。这不仅是天地的挥霍,更是村民们的生计与骄傲。我听说,村里几百人的销售队伍,正将这片花海的子嗣,带到全国的各个角落。更妙的是,他们将这“美丽事业”也种回了房前屋后。芦江边的“杜鹃花溪”,玉兰、紫藤与杜鹃高低错落,仿佛将山野的精华提炼出来,装点在日常生活的画框里,一场花事谢幕,另一场早已蓄势待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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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芦江水清见底,成为村民和游客游泳、戏水、撑皮划艇的天然乐园。深秋,两岸桂花盛开,无需刻意寻找,甜香便弥漫整个村庄,闻桂,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幸福。冬日的竹山公园,寒梅傲雪,暗香浮动,是清冷季节里的一抹亮色。

溪流之上,卧着几座桥。长治、中心、久安——名字里寄托着最朴素的愿望。尤其是“长治”对着“长池头”,这谐音里的“长治久安”,是百姓们对家园最深的祈福。我偏爱那些碇步桥,一步一步,踩着方正的石礅过河,清浅的溪水在脚下哗哗作响,俯身便能掬起一捧清凉。拦水坝蓄起一片明镜,将天光云影、两岸的葱茏都收纳其中,村子便一下子灵动起来,会呼吸,有生气。

两岸的人家,是这画卷里最生动的笔触。那些中式或欧式的别墅,是富裕起来的证明,却并不显得张扬。反倒是家家门前那一片各自经营的花草,几竿修竹,墙头探出的凌霄,枝头悬着的石榴,透着一股子认真过日子的热忱。那几棵浓荫如盖的老樟树,尤其是“庭院说事”处那最粗壮的一棵,见证了多少家长里短、村务决策。起初,这份对美的追求是自发的,像野草。如今,村里顺势引导,建花坛,创庭院,这野草便成了精心栽培的花园,整个村子的绿化率竟达到了九成。推窗见绿,出门入园,这已是许多人梦想中的都市生活,在这里,却是寻常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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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头并非只有“颜值”。历史上这里人才辈出,清朝举人兼诗人石企嵋、革命先烈康友铨、当代学者石孟泽教授等,皆是河头人的骄傲。它的“底蕴”,还藏在那些寂寥的古迹里。溪坑边永顺祠堂的大门紧闭着,样式古朴,像一个沉默的老人,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历史的低语。更具分量的是云雩庙后大殿——区级文保单位,梁柱间的硕大与雕刻的精致。历经乾隆年间改建,道光四年重修,民国六年(1917年)复修。2013年,由街道出资进行了全面修缮,并于2014年活化利用,改造成了“柴桥老味道乡土风情体验馆”。古老的建筑需要被使用,才能活过来。

与之相应的,是那活泼泼的民间文艺。“跳蚤会”里济公与火神的诙谐舞唱,那份即兴的逗趣,是真正从泥土里长出来的幽默与智慧。村里还大力支持文化爱好者,成立了舞龙、舞狮、摄影、书法、太极、广场舞等十几个文艺小组,让乡村生活充满艺术的律动。

如今的河头,成了网红。春日的“花田欢乐跑”,秋日的“花田音乐会”,我虽未亲历,但可以想见那份热闹。奔跑的身影、摇滚的节奏与古老的花田相互交融,这是一种奇妙的、充满生命力的混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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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最留恋的,还是那份熨帖肠胃的“烟火气”。云雩庙旁邱老板的生煎店,一开就是40年。店面简陋,味道却极扎实。外皮松软,底部焦黄,那“咔嚓”的脆响,肉馅与面皮混合的鲜美,配一碗小馄饨,便是最满足的晨光。午间可以去“醉花间”,由旧屋改造的饭店,几道招牌菜,如酒酿糯米虾、荠菜虾肉春卷、酸菜鱼片、紫苏牛蛙、香酥鸡翅等,风味独特,有生意人的匠心和巧思。若想寻片刻清闲,村口的“出山入市”茶咖是最好的去处。坐在三楼的露台,一杯咖啡,远山如黛,近水潺潺。这店名起得真妙——“出山”,是走出地理的隔阂;“入市”,是融入时代的潮流。一杯咖啡里,品得出一个村庄挣脱束缚、拥抱世界的雄心。

我想起多年前认识的石姓村主任,如今肩上的担子更重了——村书记、主任一肩挑,人却依旧敦厚务实。看着他,我便约略懂得了河头这10多年变化的根源。全国文明村镇、国家森林乡村、浙江省3A级景区村庄、中国杜鹃花之乡,每一项荣誉都是沉甸甸的,是村里多年坚持的“花田党建”模式在发挥引领作用。

离去时,我回头望去。一边是延绵的花田,那是农耕文明深厚的底色,是乡愁的根系;一边是跃动的时尚,那是面向未来的探索与渴望。它们在河头村这片土地上,并非对立,而是像芦江的水与岸,相互依存,彼此滋养。乡村振兴,或许并非要让乡村变成另一个城市,而是让它在现代化的浪潮中,寻回并成为“更好的自己”。河头村,正走在这条路上,步履从容,前程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