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千百年来，鸳鸯是人们公认的“爱情图腾”。
鸳鸯之间真的有“爱情”吗？所谓的“爱情”真能“忠贞不渝”吗？近日，记者在宁波野生动物园采访时，发现了与鸳鸯同属鸭科的赤麻鸭，它有着不输于雄鸳鸯的颜值，以及“白头偕老”的习性。当它从人们眼前从容地划水而过，仿佛揭开了秘密的一角：这些年，我们是不是弄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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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偶遇 赤麻鸭的“颜值”不输雄鸳鸯
每年10月中下旬开始到12月底，宁波野生动物园的湖面上总会迎来一批特殊的“越冬客”鸳鸯，迄今已有15个年头。
鸳鸯有迁徙的习性。在我国境内，其原生种群的主要繁殖区域集中在长白山和大小兴安岭及其以北地区。每年9月底10月初，鸳鸯便开始陆续向南迁徙，浙江是其主要越冬地之一。
12月10日，深秋暖阳中，记者本是冲着“一年只能见一次”的鸳鸯去的。
鸳鸯天性胆小。尽管湖面开阔，它们只肯栖息在湖中小岛，那里灌木茂密、枝丫交错，形成天然屏障。生活在同一片水域的其他游禽则很少光顾湖中小岛，只有敢于“从全世界路过”的黑天鹅偶尔经过，但也不会久留。
“这湖里不光有鸳鸯，还有种野鸭长得跟雄鸳鸯一样好看，叫赤麻鸭，是我们救护回来的，就一两只，平时可遇不可求。”闲聊中，宁波野生动物园工作人员的一句话，激发了记者的好奇心。
沿着湖岸搜寻赤麻鸭的身影，就在快要放弃时，工作人员突然指着一大群在湖面游弋的大雁说：“在那里，就在那里，黄色的那只。”
顺着手指的方向远远望去，雁群中，那只全身长着金棕羽毛的赤麻鸭格外惹眼：它划水时的姿态沉稳从容，阳光洒在羽毛上泛着光，宛如落日熔金一般，竟有种带领雁群巡视领地的气场。
“它跟鸳鸯长得好像呀。”一旁的游客忍不住惊叹。单论“颜值”，赤麻鸭丝毫不输羽色艳丽的雄鸳鸯；可要说它是鸳鸯，似乎又和大家印象中“雄美雌丑”的特点对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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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溯源 古人说的“鸳鸯”与赤麻鸭更像
想弄清赤麻鸭和鸳鸯的关系，不妨从我们对鸳鸯的固有印象入手。
不知道大家还有没有印象，家中长辈喜欢用的鸳鸯枕套、被套等绣品，往往两只都色彩鲜亮。这与现实中的鸳鸯大相径庭：现实中的鸳鸯，雄性羽色翠蓝交织、艳丽夺目，雌性则通体呈灰褐色。
那么，这些绣品上的“鸳鸯”更像谁呢？答案或许藏在赤麻鸭身上。“赤麻鸭的雌雄个体羽色相近，只是雌性羽毛颜色稍淡一些。”宁波野生动物园工作人员说。
要解开这个疑问，更关键的线索藏在典籍里。
首先，我们现在说的鸳鸯，在过去并不叫鸳鸯，而是有一个专属的名字叫“鸂鶒”（音“西翅”）。
其次，典籍中提到鸳鸯，往往是这样的：“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乐府雅词》）；“鸳鸯，头白早”（《满庭·明眼空青》）；“大如鹜，质杏黄色，头戴白长毛，尾与翅皆黑”（《尔雅翼》）……“白头”“杏黄羽”“黑尾翅”等特征，简直就是赤麻鸭的专属画像。
还有诗人杜甫流传千古的那句“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描述的“鸳鸯”是睡在水边沙地上。而现实中，“鸳鸯只有早晚活动量大一些，其余时间多待在临水的灌木丛上。”宁波野生动物园工作人员说。
这些“蛛丝马迹”凑在一起，让人不得不心生疑惑：难道千百年来被人视为“爱情图腾”的“鸳鸯”，真的是赤麻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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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性揭秘 鸳鸯是“恋爱脑”，赤麻鸭更长情
如果说“鸳鸯”的身份之争，还有待定论。那么，科学观察或将彻底颠覆人们对鸳鸯的浪漫想象。
宁波野生动物园工作人员介绍，鸳鸯的一生并非“从一而终”。雄性鸳鸯在每年繁殖期结束后会换羽，换羽期间它就好像被“关掉滤镜”一样，变得相貌平平。不过，等到换羽结束，它又会重新变得容光焕发、神采奕奕。此时，它会展开新一轮的求偶、配对，大概率会“另觅新欢”。
换句话说，鸳鸯是“阶段性恋爱脑”，和“忠贞不渝”的爱情符号相去甚远。
相比之下，赤麻鸭拥有更稳定的伴侣关系，一旦配对，通常会长期相伴，反倒更契合人们对“白头偕老”的期待。
被人们歌颂的“爱情图腾”，在生活习性上并不“绝对忠贞”；被忽略的赤麻鸭却悄悄践行着人们向往的浪漫。这种反差，也让“鸳鸯”的生物实体与文化符号出现有趣的错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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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义变迁 从“兄弟情深”到“爱情符号”
其实，即便没有赤麻鸭“横插一脚”，鸳鸯的“爱情符号”也并非与生俱来。
如今家喻户晓的“愿作鸳鸯不羡仙”，在南朝萧统编撰的《文选》中，描述的并非儿女情长，而是男子间肝胆相照的情谊。在一些典籍中，鸳鸯因“双宿双飞”的习性被称为“义禽”，常用来指代患难与共的兄弟、志同道合的同僚，同样与爱情无关。
唐宋以来，民间爱情故事成了文学创作的主流，“鸳鸯”的语义开始发生变化，被赋予新的含义：从“义”转向“情”，渐渐成了爱情的专属符号。绣着鸳鸯的荷包、描绘鸳鸯的画作，让这个名字浸满了浪漫色彩，而它代表“兄弟情深”的含义，反倒被人渐渐遗忘。
在宁波野生动物园的湖面上，鸳鸯与赤麻鸭划出的涟漪，不仅扰动了湖水，也让人们对习以为常的自然生态和文化符号有了更多思考：或许对鸳鸯与赤麻鸭来说，“爱情代言人”这个标签并不重要，它们更希望能遵从自然节律，在这片环境优美、生态良好的湖面上，安然过冬。记者 石承承/文 崔引/摄
实习生 范豫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