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9日，在宁波一所小学的食堂里，今年55岁的柳凤玉戴着白色工作帽，拿着大勺为孩子们打饭。没人能将这个满身烟火气的勤杂工，与宁波市重阳节主题演出领奖台上那个眼波流转的越剧花旦联系起来。

从洗菜池到聚光灯下，从乡村礼堂到市级舞台，柳凤玉和“兴丰越韵社”的姐妹们，用9个月时间完成了一场从“农民”到“草根明星”的蜕变。这场逆袭的起点，是去年夏初乡村小院里那个滚烫的“穆桂英梦”。

乡村小院里的“穆桂英梦”

柳凤玉是贵驷街道兴丰村村民。在此之前，她是一家五金工厂的流水线工人，四五年前，她换上白围裙走进小学食堂，成了一名勤杂工作人员。

改变她生活底色的，是十多年前一场戏曲下乡演出。舞台上，裘老师水袖轻挥、唱腔婉转，那曼妙姿态在她心里种下了戏曲的种子。此后，柳凤玉拉上同村十多个同样喜欢越剧的姐妹，晚饭后就聚在村文化礼堂唱戏，即便跑调也乐在其中。

这份自得其乐的平静在去年6月被打破。况艳作为市级文化特派员被派驻到兴丰村。初到村里，况艳就陷入了迷茫，本该是文化阵地的村礼堂，角落里堆着几个蒙尘的鼓，墙角架着一台旧音响。村书记陆炳忠不好意思地告诉她：“我们这儿不缺高压电线和高龄老人，其他啥都缺。”

为了摸清村里的情况和村民需求，况艳对村民进行走访，交谈时柳凤玉主动找到况艳：“我们爱唱越剧，你能帮我们找个好老师吗？”

况艳随即找到了二级演员、越剧傅派传人吴明娟进村授课，还在当地街道的支持下成立了“兴丰越韵社”，社员很快增至20多人。

今年夏初，况艳刚进文化礼堂，就被社员们围住。柳凤玉举着手机播放《穆桂英挂帅》片段，对况艳说：“况老师，我们也想排这个！”这部戏正能量足、适合群演，确实是绝佳选择，但况艳提出：“要排就排不一样的！保留经典韵味，更要融入兴丰村特色，让农民的戏登上市级舞台。”

这句话，点燃了大家心中的火焰。彼时的贵驷街道，文化建设一直相对薄弱，从未有一支文艺队伍登上过市级舞台。况艳承诺：“我一定会带你们走向更大的舞台！”

“神仙阵容”助力乡野创作

把一群平均年龄近60岁、多数零基础的乡村戏迷带上专业舞台，难度可想而知。她们平日在礼堂自娱自乐尚可，真要登堂入室，唱腔、身段、台风都差着火候。

为圆姐妹们的舞台梦，况艳又果断开启“摇人”模式，她找到了自己的恩师国乐名家、一级演奏员傅丹，傅丹听闻这个逐梦故事深受感动，当即牵头组建起“顶配”艺术家志愿团：傅丹亲自担任艺术指导；一级导演、市歌舞团第二任团长王乃兴负责整体创编，越剧名家、一级演员谢进联，傅派传人、二级演员吴明娟对越剧唱腔、台步等进行专业指导；二级演奏员、著名打击乐艺术家张苑沁把控鼓乐节奏，堪称“神仙阵容”，为乡野艺术创作注入了强大的力量。

今年6月26日，兴丰村文化礼堂里，艺术家们与社员们围坐一堂，一场“量身定制”的创作就此展开。“乡村文艺不能照搬专业院团模式，要突出‘村味’与‘野味’。”今年71岁的王乃兴导演大胆创新，新戏以原版为依据，进行重新构思，使传统越剧与现代舞台艺术交相辉映；在音乐处理上，既保留原经典唱腔又进行了全新的创作设计，同时他将兴丰村特色中国鼓元素融入剧情，使作品表现力更为恢宏壮阔。最难得的是，重新编排戏份，让配角也有了展示机会，将单人主角戏改编为“人人皆主角”的群戏，大大激发了全体社员的积极性。

“老师们真的很厉害，没想到这辈子还有这样的学习机会！”跟着吴明娟、谢进联老师练唱腔、学台步，柳凤玉有些手足无措。她文化程度不高，记不住复杂的唱词，就用同音的简单文字标注；肢体动作不协调，就对着镜子反复练习，常常练到深夜。在艺术家们的耐心指导下，社员们从唱腔、台步到身段，一步步褪去“乡土气”，增添“专业范儿”。

9个月磨一剑惊艳甬城

9月初，“兴丰越韵社”受邀参加9月20日“星耀四明 海定波宁”宁波市全民国防教育日主题活动，这是她们首次登上市级舞台。 可此时配乐未定、戏服未做，时间紧迫。“我们上不上？”况艳话音刚落，柳凤玉第一个站出来：“上！要让大家看看兴丰村的风采！”自此，兴丰村文化礼堂夜夜通明。每晚7点，“兴丰越韵社”社员们放下手中的农活和家务，风雨无阻地准时赶来排练。原本冷清的礼堂，如今成了村里最抢手的“宝地”。况艳和王乃兴导演曾连续三天，从清晨和深夜，带着社员们一遍遍地排戏、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练。白天练唱腔、练身段，晚上抠细节、排走位，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大家全力以赴追逐着属于他们共同的梦想——让“兴丰越韵社”登上更大的舞台。

“演出前的日子，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况艳回忆，配乐在演出前一周才最终定稿，服装直到9月18日才赶制完成。第一次穿上戏服排练时，意外频频发生：头饰掉落、翎子缠绕、旗子打结，舞台上满是“手忙脚乱”，那场景至今想起仍让人紧张不已。即使这样，大家依旧充满信心、士气高昂，演出前一天大雨滂沱，礼堂内却灯火通明，社员们穿着湿鞋仍反复走位，鼓声盖过了雨声。

9月20日，《穆桂英挂帅》的音乐准时响起。“辕门外三声炮”的唱腔伴着震天鼓点，柳凤玉身着一身雪白的戎装登场，眼神如炬、身段挺拔，活脱脱一个“当代穆桂英”。她带领着20个姐妹用铿锵鼓点与飒爽英姿征服全场，台下掌声雷动，所有人都在为她们喝彩，首秀即巅峰。

此后，“兴丰越韵社”美名远扬：9月29日“月满四明”展演再获满堂彩，10月登上市文化馆重阳节舞台，月底又亮相高新区“巾帼舞盛世，芳华绽高新”风采展演。柳凤玉更凭出色表现入选宁波银辉艺术人才库志愿者。

“穆桂英53岁挂帅出征，兴丰村的姐姐们花甲之年还能站上耀眼的舞台，梦想不惧年高，热爱永远年轻。”况艳的话，道出了乡野追梦人的心声，她与兴丰村的“穆桂英”姐姐们，共同用热爱与坚守，书写着乡村文化振兴的动人篇章。

记者 马佳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