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人堂·应杜孟

故山未曾远

摄影:吴蒙棣

摄影:陈善君

摄影:吴蒙棣

近日,网友争晒宁波奉化大雷山的影像——晨光中云海翻涌,夜幕下星河垂野,远眺雪窦山佛光流照。每一帧都让我这从大山里走出来的游子感到既亲切又怅惘,那些城里人驱车追逐的风景,正是我阔别多年的故乡。

我生在大雷山麓,长在大雷山麓的九龙村,但在逐梦离家之前,从未登临过那座海拔809米的主峰。

大雷山属四明山脉的东南支脉,若将蜿蜒起伏的四明山比作一条青龙,它便是那青龙探向奉化与宁海交界处最桀骜不驯的一只龙爪——驶过九龙村,便算是真正进了山。山路自此,开始在竹海的波峰浪谷间盘旋上升。山与村在民间“九龙闹雷山”的传说里,本就血脉相连。

我在六畈田小学代课的那些日子,学校与山巅不过举目之遥;包括后来担任甘坪公社业余教育辅导员,更是屡次穿行于山间村落。然而我始终与登顶的机会擦肩而过——那时盘山公路尚未修通,攀登需耗费整日工夫;更重要的,是缺了那份闲情。课余课后,上山砍柴拾薪才是正经,哪有工夫寄情山水。

真正立上峰顶,已是多年以后。那年我从西南边陲——老山前线归来,为办理家属子女随军手续返回故里。老弟开车载我上山,吉普车在新修的盘山路上迂回盘旋。行至高处,忽见云开雾散,整座滨海小城尽收眼底。山风猎猎,吹动我未及换下的军装衣领。

老弟抬手四下指点,天地霎时如巨幅画卷铺展——那些隐现在层峦翠嶂间的村落,正是我当年在公社工作时,用双脚一一丈量过的故地。那些年挎着帆布包走过的山径、访过的人家,此刻在俯瞰中化作斑斑点点的记忆坐标,散落在这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上。

一晃四十余年过去了。如今的大雷山,早已不是记忆中那般清寂。城里人背着相机、拄着登山杖,成群结队地往山里去。我在社交媒体上看到他们拍下的照片:春日的云海,秋日的层林,还有那片让我驻足最久的——漫山梯田泛起的金色波浪。那些我从未见过的大雷山的美,正通过陌生人的镜头,一页页展现在我眼前。

看着这些画面,我忽然生出个念头:是该选个日子,重新回去看看了。不再像上次那样匆匆上下,而是要慢悠悠地拾级而上,踏一踏蜿蜒的山路,穿一穿茂密的竹林,最后在梯田边坐下来,好好闻一闻稻浪的气息。

我要去看看那些被无数镜头定格过的风景,用自己的眼睛,重新认识这座陪伴了我整个童年和少年,却又始终带着几分陌生的大山。相信随着更多人走进大雷山,这条蜿蜒的山路,终会成为连接过往与未来的纽带。而那时,我这个老山麓人,或许能在熟悉的松涛声里,找到属于自己的新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