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游轮游三峡。长江三峡中的西陵峡总带着点湿漉漉的性子。我们上岸来游玩那天,雨丝正斜斜地织着,后来竟成了瓢泼的阵势,把整个西陵峡的山都泡在了雨雾里。
我们裹着雨衣,撑着伞,往一处叫“三峡人家”的景点走去。没走多远,裤脚就湿了半截,旅游鞋里积了水,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咕叽”的水声。人们把拍照的工具都收了起来,连说笑的声音都被雨声吞了去。抱怨声随着雨水一起淌,把游兴冲得淡了大半。
直到看到对面一排参差不齐的黑色吊脚楼中,出来一队穿着旗袍的窈窕淑女和一排穿黑色短衣裤的汉子。只见七八个汉子一身青黑的短衣裤,站在雨里,青黑短褂早被淋得透湿,紧紧贴在脊梁上,勾勒出他们结实的身板。斗笠压得很低,雨珠顺着帽檐往下滚,在下巴尖聚成了一串小小的水流。号子声突然乍响,似乎带着江水的浑浊与力量,他们弯下腰,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作拉纤状。那“嘿哟”声和我们听不懂的长号声,整齐划一地穿透雨幕,撞在每个人的心上。
刚才还抱怨不断的人群忽然安静了。有人悄悄收了伞,任雨打在脸上;有人把雨衣的帽子摘了,想看得更真切些。我站在原地,看着汉子们在雨里起伏。想起旧时的长江,那没有机动船的年月,多少纤夫就是这样,赤着脚,顶着烈日或暴雨,把脊梁弯成弓,在险滩上匍匐。他们拉过官船,拉过货船,拉过沉甸甸的日子,纤绳在肩上勒出红痕,脚印在江滩上洇出深色,把生计走成了宿命。
不知是谁先脱了鞋袜,大家都光脚踩进了水里,笑着说:“这三峡的水,洗得净浊气!”脚掌踩在微凉的水里,有人说这雨里的纤夫,是活着的《蜀道难》;有人说他们身上,藏着《琵琶行》的余韵。
往上走时,雨势更猛了。山涧里的水顺着石阶往下奔,在路面汇成小溪,漫过脚踝。我接了捧山间的水送进嘴里,那股甜丝丝的凉,顺着喉咙滑下去,把旅途的燥热都浇熄了。
这时,前面路边的吊脚楼里,正上演“抛绣球招亲”的节目。一个穿黄色雨衣的小伙子站在我前面,他身边的中年男人举着价格不菲的相机,两人低声商量着什么。只听得好像是小伙子今年刚高考完,成绩不错,老爸带他来游三峡。为讨个彩头接个绣球,所以早早地占了C位。看到绣球快抛时,小伙子还举手示意了一下。果然,那绣球划出道弧线,不偏不倚落在他怀里。小伙一把抱住,大声说:“我接住了!”声音惊飞了檐下的几只鸟。他爸爸拿着相机在儿子后面全程跟拍,把这雨中的欢喜定格成永恒。
再往前,龙津瀑从山顶直坠而下,水流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旁枝末节,倒像是山把积攒的水一股脑儿倒给了江,终年不竭。而龙头瀑更让人震撼——笔直的山岩像个昂起的龙头,水从“龙颔”处的横石上散开,成了扇形瀑,在哗哗声中,像极了龙须飘飘的模样。水声轰鸣着,盖过了雨打树叶的沙沙声,也盖过了游人的惊叹声。
回到游轮时,雨不知何时停了。就餐时,忽听得有人大喊:“彩虹!彩虹!”我顺着声音找去,只见那人已不管不顾地打开餐厅大门冲向甲板,我一激灵,放下碗筷、拿起手机跟着冲向甲板:哇!一轮彩虹横跨江面、高挂半空,那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色彩根本不是语言能形容的,彩虹背后还有金亮的晚霞。我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好的词句来形容这壮美的图景,只一个劲地按着手机照相的按钮。我后悔没学摄影,拍不出那份壮阔、艳丽的美景。或许最好的景致,本就该刻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