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师,您现在在哪里?我已来到昆明,在西南林业大学读研。常想起您告诉我山外还有更广阔的世界。初中读到《藤野先生》时,想起我人生当中也出现过这样一位天使老师……”
6月的一天,忽然收到一个叫郭崇楠的曾经的学生的来信。看着这封信,我不禁想起10多年前在云南保山市龙陵乡支教的岁月和那两个班近70名的孩子,与他们共度的两年时光又浮现在眼前。
初遇:被孩子们拥抱的城市老师
2012年夏,刚刚大学毕业的我,怀揣着对教育的热情,通过“美丽中国”支教项目的层层筛选,来到了彩云之南的一个小村寨。初来乍到,陌生的环境、简陋的条件,我心中并非没有忐忑。
但这份忐忑很快被孩子们的热情融化。一天早读前,几个孩子跑来“告状”:小张同学搂着一只刚断奶的小花猫。教室里闹哄哄的,我本想严肃处理,一问之后心头一颤:原来之前闲聊时我随口说喜欢猫,这孩子竟记在心里,特意从大老远的外婆家抱来给我看。朝阳透过窗棂,男孩和小猫笼罩在金色光晕里,他们仰着脸,眼神纯净。那一刻,初到的疏离感烟消云散。是孩子们,用最单纯的方式,先拥抱了我。
最难忘一次计划外的家访。课后,两个孩子硬拉我们三位老师去他们村寨。刚出寨子,对面山头突然传来清脆的喊声:“杨老师——”“许老师——”“方老师——”一群孩子发现了我们,呼唤声此起彼伏。我们连连应答。
“老师,我们来接你们!”话音未落,十几个身影已从山坡飞驰而下,荡起烟尘。金黄的夕阳里,我们被孩子们张开的双臂包围,被一双双温暖的小手簇拥着,如同归巢的鸟儿被“架”向村寨。那一刻,强烈的归属感和被需要的幸福感涌来,我才是被纯粹爱意治愈的人。
生长:充满爱意的跨国课堂
最先和孩子们打成一片的,居然是团队里的英语老师,美国人Math。他1.9米的个子在当地格外显眼,每天早晨泡一大瓶又黑又苦的咖啡,孩子们好奇地围着讨要,边喝边吐舌头还强装“好喝”。Math结合孩子们的生活,设计英语绘本,教日常对话;还担任“熊孩子”街舞社团的指导老师,边学边教。而孩子们则热心地教他当地方言。笑声中,隔阂悄然消融。
我教孩子们语文,课堂火花也不总是温和的。一次午间自习,纪律委员小刘同学示意我看文娱委员郭崇楠。走近发现,这个刚因捣蛋被我罚写检讨的男孩,正一边写一边打节拍,嘴角带笑。纸上竟是歌词创作——《伤不起 杨老师版》:
“杨老师的学生是有那么多,可杨老师偏偏就只来罚我……伤不起,老师伤不起。我写呀写呀写呀写呀笔要断了。杨老师你就温柔点,我们会努力,去做更好的自己,建立梦想相信自己永不放弃。”
看着稚嫩调皮的文字,我忍俊不禁。我没责备他,反而以此为契机,组织全班讨论、修改,最终诞生了《伤不起 五(1)班歌》,这首歌很快在全校传唱开来。
回响:悄然转动的命运齿轮
前段时间,郭崇楠特意坐了29小时硬座,和好友一起来看我。临别时,这个大男孩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暖暖的,承载着十年时光与生命的印记。
他提到,当年的山村小学已经翻修一新,昔日同窗散落各地:人大、法大……“回想起来,或许正是当年你们的到来,让我们命运的齿轮就此转向。”
他说,他在大学假期也参加了支教,被面试时回答“我曾被支教老师深深温暖过”。他计划毕业后回到家乡,延续这份温暖。当年播下的种子,已然生根发芽开花。
其实命运齿轮转动的,何止是山村孩子的人生?如今的我,经历北漂、沪漂后,又回到校园,在宁波的一所中学当老师。两年的支教生涯,加深了我对教育的理解,让我亲历纯粹的情感连接,见证了“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的力量。那些在彩云之南的日子,明亮的眼睛和温暖的拥抱,早已成为我生命底色中最珍贵的回响。
杨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