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康:胡琴里的时光长诗

王忠康在制作胡琴。 记者 张贻富 摄

在宁波北仑的烟火人间,藏着一处被时光温柔包裹的角落。推开“康宁轩”的木门,日光如碎金,淌在堆积着工具与木料的工作台,70岁的王忠康正与一张蟒皮对话——这是他与胡琴相伴数十载的日常,也是宁波非遗胡琴制作技艺的生动注脚。

缘起:

木工坊里的琴音初绽

王忠康的手艺人基因,已在家族血脉里流淌了数代。16岁入行做木工,锯、割、打、磨样样精通,成了远近闻名的“小木匠”。本以为会在木工的世界里一直深耕,却因一位修胡琴客人的到来,意外叩开了传统乐器的大门。

23年前,那把摆在眼前的精致胡琴,瞬间唤醒了他儿时的回忆:竹筒作琴筒,捉条小蛇取皮蒙琴,充满野趣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

“做一把胡琴吧。”这个念头像春草破土。木工台旁,他添了制琴工具,把断断续续的空闲时光,熬成与胡琴相伴的日夜。琴头雕刻龙头时,木屑纷飞如雪花;调试琴轴松紧时,目光专注似燃灯。

无数日夜后,第一把胡琴在工作台诞生,琴弓轻颤,拉出的旋律,自此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制琴:

百道工序里的光阴密码

走进王忠康的家,绿意铺满院子,一条单人通行小路通向他的工作台,头顶透光塑料板勉强遮挡阳光,却挡不住他制琴的专注。这里,他一天80%的时间都扎根在工作台上,坐下便不愿起身,仿佛与工作台、与胡琴融为一体。

另一间屋子,是他的私人“展览馆”,墙上悬挂着100多把胡琴,二胡、越胡、京胡、甬剧琴错落排列,似在等待一场跨越时空的合奏。每把胡琴的诞生,都要历经上百道工序,藏着光阴与匠心的密码。

工作台边,王忠康正与一张蟒皮“对话”——这是制琴的关键一步,蟒皮需经冷水浸泡、去油刮肉、蒙皮调音,每道工序都藏着光阴的密码。

琴杆是胡琴的“脊梁”,王忠康独爱老红木的温润。一次,永康木秤匠挑来40余根旧秤杆,恰逢他外出,妻子来电询问,他只回了一句“全留下”。这些秤杆,曾称量过人间烟火,如今在他手里,经炉火烤直、刨平打磨,摇身变成琴杆。琴头雕刻龙头或花型,一刀一凿间,木工的扎实功底与制琴的艺术巧思,悄然融合。

琴筒由6块老红木胶合而成,涂胶要匀,捆扎要牢,静置24小时以上才能成形。他常笑称:“琴筒是胡琴的‘音箱’,得让木头学会‘唱歌’。”锉平筒口、打磨弧度,每一步都关乎音色,这是木工与声学的奇妙对话,让硬邦邦的木头,有了传递情感的温度。

蟒皮是胡琴的“声带”,王忠康选皮极严——经许可的野生蟒皮,一张宽74厘米的料子,仅能挑出三块好皮。蒙皮时,胶水要涂得恰到好处,楔子要砸得精准有力,让蟒皮在琴筒上绷紧如满月。当蛇皮纹路与琴筒共鸣,东方音乐的灵魂,便在这方寸之间苏醒。

知音:

远渡重洋的牵挂

23年来,王忠康的胡琴声名远扬,上门修琴、包琴皮的人络绎不绝,从深圳、上海、湖北,甚至日本远道而来。其中,最特别的当数一位60多岁的德国老人。他酷爱越剧,已从王忠康这儿买了5把越胡。在德国,喜爱越剧文化的人不少,老人深知特意飞宁波买胡琴的机会不多,再过几年可能坐不了长途飞机,便珍惜每一次带琴的机会,让王忠康的胡琴,成为传递越剧文化的使者,在异国他乡奏响东方旋律。

王忠康笑称自己不会拉琴,“我要是会拉琴了,就没人做琴了”。他专注于制琴,把对胡琴的热爱,都倾注在每一道工序里。曾经热衷钓鱼的他,因制琴客人上门,放下鱼钩后再未涉足鱼塘,心无旁骛地守着胡琴制作。

仅有的闲暇,是到800米外的大千公园遛弯,8点去,9点回,一个小时的时间,和拉胡琴的老师傅们唠嗑,听着自己亲手做的胡琴拉出悠长旋律,那是属于他的幸福时刻。

传承:

辈辈相传的手艺温度

工作室取名“康宁轩”,分别从自己、儿子、孙子名字中取一个字,藏着王忠康的小心愿:儿子、孙子能把胡琴制作的手艺稳稳接住。如今,儿子王宁下班后常泡在工作室,学选料、学制筒,成了胡琴制作技艺传承人;孙子也对胡琴兴趣浓厚,今年正要参加胡琴考级。

“物质会消逝,手艺却能活在当下。”作为宁波市非物质文化遗产胡琴制作技艺代表性传承人,王忠康坚持手工制琴,坚信机器替代不了掌心的温度。从开料、制琴体、蒙皮到调音,每把胡琴上百道工序,他都亲力亲为,把木工的严谨、制琴的匠心,一点点教给后辈。

在王忠康的世界里,胡琴是有生命的。它生于木工巧思,长于传承坚守,活于知音共鸣,传于三代接力。这是阿拉手艺人的故事,更是宁波非遗的生动注脚——让古老技艺,在岁月里发声,在传承中永恒。

记者 张贻富 见习记者 徐嘉胤

2025-07-26 2 2 宁波晚报 content_227121.html 1 3 王忠康:胡琴里的时光长诗 /enpproperty-->